印加行宫的内院里弥漫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悲伤气息:西班牙的骑兵队已来过此地,他们能偷则偷,能抢则抢,将一切摧毁殆尽,所有的金饰全被搜括一空,所有的活人全遭蹂躏。夜里,有时还可听见哭喊声:他们无所不在,随时准备大开杀戒。
那张挂在两根黄金柱子上,今天早上印加王还休憩其上的吊床,现在就像一块破抹布般浮在两窟温泉池中央。
“你没死……”
是安蒂·潘拉的声音。她转身面对她:满脸通红,衣衫褴褛,身上只剩下一点儿骄傲的影子。她想起之前曾让她见识过她的厉害……
“我没有死,安蒂·潘拉。我回来履行我应尽的义务。”
“你是这一切祸害的根源。”
“闭嘴,你这个大白痴。就是因为那些像你一样没大脑的人渣,唯一的君王才会被抓走。”
安蒂·潘拉不说话,不再恶言反驳。她泪流满面,像只被箭击中的鸟儿般,她使劲地摇晃手臂。
“太阳不见了,”她哽咽,“什么都不见了……”
“世界还在,”安娜玛雅自言自语地退到一旁,“而且有个小孩为此而诞生……”
“逃命要紧。”安蒂·潘拉呜咽着说。
“活下去才要紧。”
“你说得对,小妹,活下去才要紧。”有个熟悉的声音说。
一对强有力的手臂紧抱着她,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天主,今晚好热啊!天主,我又寂寞又害怕,每一个黑影看起来都像个恶魔……
贾伯晔不时摸一摸头,借以确定自己还活着。身上的伤口还十分疼痛,如针扎般断断续续,那块她在离开前为他贴上的奇怪药膏也还在。
她一定会回来的。
他在心中默念了许多次,但是现在,随着时间慢慢地过去,他不禁开始怀疑。
刚才她温热的肌肤、柔嫩的双手和迷人的眼神仍在眼前,但是现在呢?
目光所及只见一张地毯,他躺在其上,腰酸背痛,意识逐渐模糊……
他看见了一些幻象,看见赛巴田嘴里不停地责骂,以及皮萨罗对他在关键时刻竟然拋弃他,或许只是背叛,而大发雷霆。
会得到什么报应呢?死亡。
他发觉自己并不害怕死亡。“死,嗯,在塞维尔的宗教监狱里,不早和它打过交道了吗?死,不就是我父亲对我命运的诅咒吗?刚才我不也和它擦身而过吗?”
“奇怪的是,我从没想过会死在卡哈马尔一公里外的某沼泽边的一间茅草屋里。”
他细心回味着她说话时的语调,字字句句犹言在耳。等等我——她就是这么说的。
等待在他心中种下了和平的种子。
“当维拉·欧马告诉我你急着想见双胞兄弟神时,”曼科说,“我感觉你好像在叫我……”
他们并肩蜷缩在那间今早还属于阿塔瓦尔帕的卧室里。现在屋内一片凌乱,只留下一些匆忙逃走的狼狈景象和劫后余生的痕迹。
“他向我提到你。”安娜玛雅小声地说。
“谁?”
“我夜夜请求他跟我说话,但他总是三缄其口。大家现在还叫我卡玛肯柯雅,是出于习惯吧,我想,因为你父亲万亚·卡帕克再也没给过我任何的启示了,我只勉强记得他保证会在冥间永远保护我……”
“远从库斯科来的路上,我们曾躲避一支逐渐赶上我们的军队,因为阿塔瓦尔帕曾对天发誓,非报仇不可,而且要血债血还,屠杀所有的库斯科部落。我看见……”
他突然不说话。她温柔地拉紧他的手。
“我看见了一个男人最不希望看见的悲剧,安娜玛雅——有些女人被活活地掐死,襁褓中还抱着婴儿……”
“维拉·欧马呢?”
“有一群祭司负责替他掩饰身份。”
“小矮人呢?”
这是句发自肺腑的吶喊。曼科惊讶地望着她。
“小矮人?为什么会向我打听他的消息?”
“说来话长,今晚没时间向你解释。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我求你。”
“我看见他被铐着铁链送往库斯科去了。”
“然后呢?”
“我不知道他后来怎么了。一些最古老的巴纳卡皇宫全遭摧毁,所有的庙宇被搜刮一空,我的弟弟保禄能够躲过一劫,全凭运气……我看见了全世界最悲惨的景象,安娜玛雅,那场经历将我变成了真正的男人,比我在瓦拉戚谷所受到的考验更深刻……在当时那种混乱中,小矮人……”
“阿塔瓦尔帕被一些谎言、假预言和懦夫所蛊惑了。”
“是他自己要听的。反正,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任何部落了。无所谓,有或没有都一样。你说他们把他抓走了?他们竟然敢碰他?”
“用手碰他、抓他、拉他……”
“他们是谁,那些外国人?难道他们是神不成?”
她冷漠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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