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里的杂音和死亡后的噪音没什么两样。
当法官对他露出微笑时,天差不多已经全暗了。
那是个温柔的微笑,但比威胁的表情更叫人受不了。
脸上依然带着微笑的法官,伸出他那圆滚滚的手,示意要他走上前来。
这间审判大厅的式样很普通。几扇大窗子前挂着红色的窗帘,将白日和黑夜一同阻挡在外。几盏火苗跳动的烛光,将活动的人影映照在屋顶的壁画上。从大门至走道处铺陈着淡紫色的地毯。大厅的中央摆着一张橡木座椅,椅背又高又直,整张椅子早被过去几百个人犯,因害怕而不停地扭动身体而磨得光滑晶亮。
椅子的对面就是审判台。台前有一张长桌子,共坐着三个人。法官是个圆脸的年轻人,前额和双颊白皙,身穿一袭简单的黑长袍,几乎光秃的头上戴着一顶四角呢帽。在他的右手边,虽然同样身穿黑长袍,但可从那件带纽扣的窄大衣得知他是位秘书,一位嘴角下垂、眼神含蓄的老头子。书记官则是个刚出道的小伙子,眼里透露着恐惧,太阳穴上布满红色的小斑点。
贾伯晔才刚坐下,随即有人提出第一个问题:
“你叫做贾伯晔·孟德鲁卡·伊·佛罗瑞斯?”
法官的声音与他的长相完全相反:既微弱又单调,像极了从一位老者口中发出的尖细嗓音。贾伯晔不耐烦地耸一耸肩。
“您比我还清楚我叫什么名字。我已经在这个牢里待了两百五十三天,这是第十二次有人向我提出这个同样的问题……”
“老实地回答法官的问题!”秘书喝斥。
贾伯晔本想继续嘲笑,最后还是轻叹一声说:
“法官竟然不知道我叫做他说的那个名字;不知道我父亲的名字和头衔,甚至不知道我母亲只是个女佣……”
“针对所问的问题回答就好了,贾伯晔先生。您是否真的于1525年进入圣玛利亚高等学院就读呢?”
“是的。我在那儿读了四年,可惜后来被迫退学。我在那儿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一些传自北方的怪力乱神?”
“怪力乱神?法官,是否神学、自然元素和法则、哲学……”
“据说您是虔诚的伊拉斯谟信徒?”
“比全城半数能够读书识字的居民还虔诚,法官!”
“全城还有半数的居民不是方丝嘉·爱尔楠德夫人的朋友。”法官再度露出微笑。
贾伯晔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朝书记官看一眼,语多保留地回答:
“法官大人,您很清楚我只去过方丝嘉夫人的住处三次。”
“多少次都一样!你们都在屋内做些什么事情?”
“聊天。”
“就你们两人?”
“当然不是。”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有关心灵方面的事情。”
“我想一定包括宗教?”
“法官大人有所不知,有关心灵的探讨难免和宗教分不开。”
“您指的是路德思想啰?”
“很少,有的话也都是批评!”
“方丝嘉夫人是否真的曾公开表示人应该大胆接受肉体的享乐,声称那是上帝赐予男人的一种爱情力量?”
“的确有几次。可以把它看做是一种冥思的方式,因为——”
“她不是主张有了上帝的爱便足以洗清人类的原罪,再也不必惧怕上帝和魔鬼了吗?”
“假如法官大人也同意的话,这种想法其实很复杂!方丝嘉夫人认为——”
“您是否听说过,人类不必惧怕上帝?”
“只听说过人类应以欢乐和信任的心情爱上帝。”
“甚至在公开场合犯下了几次肉欲的罪过,现在却假借这是——正如您所说的,一种进行‘冥思’的方式?”
法官的脸色犹如一张金属面具般无情冷漠。贾伯晔挺直上身,收起讥讽的笑容。
“我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思,大人。”
“是吗?”
正当书记员忙着按摩发酸的指尖时,法官的圆脸则出现了一抹虚伪的微笑。他把手伸向正在发言的秘书,后者从堆在面前的文件中抽出其中一张,放在法官张开的掌心里:
“我们在您的一本书中发现了这个。伊拉斯谟的文艺导览小册,确切一点地说……”
“是巴兰夏的议事司铎团翻译的,然后经过教宗的同意,法官大人您得明察秋毫。”
“我担心的不是这本书,贾伯晔先生,而是这张纸条,由方丝嘉夫人亲手……”
未等法官把话说完,贾伯晔即感觉双脚发软,心脏像被掏空了般。
“假如我只念其中一小段,您该不会杀了我吧?‘亲爱的朋友,与您独处时,不知为何竟能获得主般的恩宠?甚至完全地信任您?还有谁能够在我的骨髓里点燃这样一把圣洁的火焰?您知道吗,昨晚一整个晚上,与您共度了一个过于短暂,但温馨至极的寂寥时光之后,我反复地思考着,原来您就是我的救世主。亲爱的朋友,您就像一颗挂在天上的水晶星球,有着猫般、野兽般、狮子般甚至……或许就是猫般的印记吧!虽然我知道您体内的兽性并没有发威,但是我却极珍惜它所发出喵呜声……’我们跳过下面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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