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山唯恐不深,入林唯恐不密,恝然置安危理乱于不问,以自便其身。”
这是顾宪成当时心态的真实写照,他早就把自己看作一个“桃花源”中人,对官场已经丝毫不感兴趣了。
第二年,在给好友李三才的信中,顾宪成再次说明自己辞官不做的原因,表示自己要专心办好东林书院,优游于林间水下,不再过问朝政:
“东林之社是弟书生腐肠未断处,幸一二同志不我弃,欣然其事,相与日切月磨于其中。年来声气之孚渐多应求,庶几可冀之以补缉桑榆,无虚此生,一旦委而弃之,既有所不忍。凭轼而观,时局千难万难,必大才如丈(指李三才),卓识如丈,全副精神如丈,方有斡旋之望。如弟仅仅可于水间林下藏拙耳,出而驰驱世路,必至偾事。”
所以,在亲手制定的《东林书院院规》里,顾宪成谆谆告诫书院同仁:不许“评有司短长”、“议乡井曲直”。意思是,不得评论朝廷的官员以及地方政治。他的后继者吴觐华更是明确规定:“学问二字原不尚议论”;“自今谈经论道外,凡朝廷之上、郡邑之间是非得失,一切有闻不谈,有问不答,一味勤修讲学”。
凡此种种,都说明东林书院最多只是一个“学术团体”,只是为学问而学问,竭力远离政治纷争。可是,清朝人在编写《明史》时,竟然给东林书院戴上了一顶“(在)讲习之余往往讽议朝政,裁量人物”的“高帽子”,从而误导了后人,以至于一些人把东林书院误解为议论时政的讲坛。对此,美国学者贺凯“一针见血”地指出:
“明末东林运动的失败,代表传统儒家价值观念与现实恶劣政治势力斗争的一个典型,他们是一支重整道德的十字军,但不是一个改革政治的士大夫团体。”
不过,虽然顾宪成以“桃花源中人”自居,在东林书院潜心学问,不再过问时政,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政治还是找上了他,麻烦恰恰来自他的好友李三才。
李三才,是明朝后期罕见的“干才”。早在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他就以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身份先后出任漕运总督、凤阳巡抚,政绩卓著。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内阁大学士朱赓病逝,补充阁员成为朝廷的“当务之急”。这时,一些官员认为,李三才是一个“理想”的阁员人选。
可是,朝廷里派系林立,互相倾轧,李三才这种既有声望又有才干的封疆大吏,当然不受某些权贵的欢迎。为了阻止他入阁,内阁大学士李廷机指使工部郎中邵辅忠出面弹劾李三才,无中生有地给李三才勾画出一副“贪官”的嘴脸,并将这个问题“上纲上线”:
“一时只知有(李)三才,不知有陛下,主上势孤,党与日甚。”
同时,御史徐兆魁也跳出来,在“结党营私”的问题上大做文章,“含沙射影”地指出:李三才背后有一个“党”,而且这个“党”就是“藉道学为名”的东林书院。
这么一来,早已退出江湖的顾宪成不得不出面为李三才辩白。为此,他曾给内阁首辅叶向高、吏部尚书孙丕扬写信:“(李)三才至廉至淡漠,勤学力行,为古淳儒,当行勘以服诸臣心”,希望他们能够查明真相,秉公处理。不料,这些信件竟然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刊载在邸报(政府公报)上,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那些反对派以为抓住了“把柄”,纷纷攻击东林书院“遥执朝政”。
这真是大大出乎顾宪成的意料!他之所以写这些信,只是出于与李三才的深厚友情,不愿看到挚友落难,并没有别的意思。顾宪成大概是在“桃花源”里生活得太久了,实在是书生气太足了。过去,在权力场上,他就是特立独行;如今,他已经是一个在野人士了,依然对政治的险恶估计不足,导致事态越来越大,对李三才和东林书院的攻击也越来越升级。
古人云,“官场如战场”,政治斗争的险恶实在是难以预料,不仅李三才陷入了危机,就连顾宪成和东林书院也受到了牵连。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乘机把李三才和顾宪成“挂钩”,并给他们扣上了一顶“大帽子”——“东林党”。
到了万历四十年(1612年)五月,在政敌的一片指责和诽谤声中,顾宪成不幸与世长辞。
此后,对东林书院的攻击越来越“上纲上线”,有人竟然给它扣上了一顶“大帽子”,说它是“遥制国是”的一个“党”。例如,御史田一甲宣称:东林书院“以道学之名号召天下”,“以故李三才、王元翰等一入其党,而贪可为廉;黄克赞、史继偕等不入其党,而贤可以为不肖”。在田一甲的眼里,东林书院不但是“党”,还有严密的组织关系:“入党”?“不入党”?真是荒唐之极!顾宪成到底何时“建党”?李三才等人又何时“入党”?
到了天启年间,魏忠贤专权,对东林书院的迫害更是变本加厉。当时,魏忠贤的亲信王绍徽炮制了一本《东林点将录》,公然将李三才列为“东林党”的第一号人物,其地位相当于梁山上的晁盖,“开山元帅托塔天王南京户部尚书李三才”,又把与东林书院有关的人,以及它的同情者全部网罗进去,毫不留情地镇压,上演了一幕幕人间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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