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了八天,雇主家不知何故,最后一场没让唱……”
小花旦看着应声的班主,轻咬嘴唇,把郎家老祖诈尸的猜测咽进了肚子里。
班主将手中的酒肉递给了年纪稍大的那位:“师伯,太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精神还不错,吃饭也还挺香的,这几日还总念叨着你们怎么还不回来,现在算是盼到了,诶,那位是……”
“哦对了师叔师伯,我这次回来还带了个朋友。”
班主的师叔伯已经看到了季忧,凝视许久后才回过神来:“你朋友……?”
班主点了点头:“这位公子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他对我们那出仙人救世的戏很感兴趣,想知道后来如何,这事我也不知,于是他便想来见一见太师父他老人家。”
正说话的功夫,与正门相对的堂屋之中走出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他手里抓着一根竹杖,颤巍巍地地跨过了门槛,朝着门外看了一眼。
人活七十就古来少有了,不过这老爷子看上去确实还算精神,只是腿脚有些不太利索了。
“文才回来了啊……”
“太师父,我们回来了。”
班主见状立刻迎上了前去,交代了几句此行所遇之事,便凑到老人耳边念叨了几声。
老人家一边听,一边抬头看了季忧两眼:“为了一出戏?”
班主听到太师父沙哑的询问声后点了点头:“我瞧他没别的目的,一路上问的都是关于戏的事,看样是个戏迷,便斗胆叫来过来了。”
太师父看了季忧许久,随后轻轻咳嗽了两声:“将他请入前堂吧。”
“公子,我家太师父请您到前堂。”
班主向后转头,喊了一声。
季忧听后拱手道谢,随后迈步走向那位太师父,跟他进了前堂。
此时的花旦和武生已经在院中坐下,见着季忧向着前堂走去,表情有些迷惑。
从中州到云州的一路,他们与季忧也算是熟悉了,都知道他是为了那出戏的故事而来的。
但在他们看来,自家戏班的规矩一向都守得很死,这人大概率是要白跑一趟。
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那位年轻的公子真的就被请进去了。
前堂的采光还算不错,所以即便今日天气稍显阴沉,屋子里也还算亮堂。
风烛残年的太师父伸手请季忧坐下,颤巍巍地想要给他端茶,但被季忧摆手叫停,自己端着茶壶为自己沏了一杯。
“老人家的身体还不错。”
“一把老骨头,也没什么好活的了,我方才听文生说,公子对我们的戏很感兴趣。”
季忧端着茶杯点了点头:“我打听了许久,皮影戏、三弦书都听过,可听来听去都是些没头没尾的故事,还是前几日听了咱们戏班的几出戏,才渐渐听出了眉目。”
风烛残年的老人沉默了半晌:“公子如此千里迢迢,不知好奇的是这出戏中的什么?”
季忧一开始对班主的说辞是想知道最后一出戏讲的是什么,但现在这么说明显有些拙劣了。
不会有人因为最后一出戏的内容,千里迢迢的从中州赶来云州的。
于是思量半晌之后,季忧开口道:“我与故事中的人似乎有些渊源,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但问了许多人都不知道,偶然在一处茶坊听书,不承想听到了只言片语,才一路查到现在。”
“原来公子是想找故事里的人,不过老朽只知道那个写故事的人。”
“写故事的人也可,敢问老人家,他是从何处听来这故事的?”
戏班的太师父以沙哑的嗓音开口:“我的太师父,小时候曾被一位仙人所救,这故事便是他根据那位仙人而编排的。”
话音落下,季忧的眉宇不禁一挑。
他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预设,觉得这戏班的老一辈可能也不清楚故事的来源,又或者也是只道听途说。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不打算再查了。
因为不管如何,他总归是走上了这条炼体之路,不管会走到什么地步总归要继续走下去。
可他着实没想到,自己真的找到了故事的来源。
一念及此,季忧就想起了那戏曲之中的男童角色。
那个角色唱词很少,看上去也没什么大用,在别的唱演之中都未出现过,可偏偏在他们戏班的戏中没被删掉。
如今看来,自己的预感是没错的。那个角色恐怕就是这戏班的祖辈之一。
季忧思索许久后回过神:“除了戏中的内容之外,老人家的太师父有没有说过关于这位仙人其他的事?”
老人家沉默了半晌:“倒是可以给公子讲一讲我太师父的生平。”
“也好。”
“我的太师父名叫崔荣。”
淅沥沥的小雨之中,老人以沙哑虚弱的嗓音缓缓说着。
他太师父名叫崔荣,是一个四处乞讨的孤儿,与很多与他身世相同的孩子相依为命,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
好不容易活到了稍大一些,这些孩子为了填饱肚子,就跟着几个稍大的孩子混进了赌场。
据说那几个大孩子很聪明,对赌博很有的天分,小小年纪,赌术便已经出神入化,
于是有人负责偷,有人负责赌,日子倒还能过得下去。
但后来忽然有一日,他们没能因为没有及时收手而赢了太多,被赌场的庄家盯上,险些被要了性命。
就在那个紧要关头,那些孩子被一位满身仙光的老头所救。
与那出戏中云游救世的故事不同,这老头儿并非是过路的,实际上他也是那家赌场的常客。
崔荣经常在牌桌前撞见他,只知道他一脸寒酸相,赌术也很烂,有时候还会赖账,却不承想他是个仙人。
季忧听到这里眉心微皱:“据我所知,修仙者是可以用神念看透骰盅的。”
戏班的太师父微微停顿:“这件事的话老朽就不清楚了,但故事就是这么讲的,我也只是尽量详传。”
“老人家请继续。”
“好。”
老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开口。
得救了的孩子们并没有对那位老仙人心存感激,反而趁乱逃走了。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小小年纪就忘恩负义,而是因为他们的父母几乎都是因为税奉而被活活打死的。
所以哪怕被仙人救了一条性命,他们对修仙者仍是抱有警惕与仇恨。
但谁知那仙人却不是个正经仙人,一直缠着崔荣在内的几个孩子想要拜师学赌。
听到这里,季忧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追着一群贫苦孩子拜师的画面。
若这故事是真的,那这守夜人还真是放荡不羁。
“后来呢?”
“后来他们便开始相互利用了。”
“?”
“我太师父他们当时年纪不大,虽然赌术精湛,却也担心再去赌场还会被打,于是便生出与那仙人相互利用之心。”
季忧点了点头,心说孤身活在乱世的孩子也许大字不识,但审时度势的本事却是极高的。
随后的故事就顺理成章了,据这位太师父所说,那位仙人与这些孩子凑到了一起,每日在赌场碰面。
老仙人一边保护他们一边做保镖,那些孩子则一边实地教学一边受其庇护。
一来二去之间,众人也算是熟悉了。
这些孩子也渐渐发现这每日与他们一起出入赌坊的仙人似乎与别的仙人不同,没有那么高高在上,也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
然后这些孩子便从其口中得知,老头的名字叫做崔浪。
听到这里,季忧眼眸轻抬:“和您的太师父刚好一个姓氏?”
太师父摇了摇头:“那时候我太师傅叫狗拉巴,不叫崔荣。”
听到这里,季忧明白了。
这写戏的人是个孤儿,本就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名字,只有一个好养活的贱名。
之所以后来叫了崔荣,可能就是因为人长大了一些,碰上成家立业,才想要取个可以说的出去的名字。
这个顺序是颠倒的,不是恰好同姓,是因为先有了崔浪才有了崔荣。
季忧回过神:“按您的说法,这人一直都停留在附近,未曾挪动过地方,那戏中关于辞山、云游的故事从何而来?”
“自然是他讲的,我太师父晚年回忆此事时说,那人极爱吹牛。”
名叫崔浪的仙人极爱吹牛,每天与那些孩子一起吃饭时就喜欢叨叨一些有的没的。
他说他修为很高,深受同门嫉妒,每个人都想争他该得的,没争过就气急败坏。
他还吹嘘自己斩了妖魔,守着夜色,才让他们这些人能有命活。
那些孩子自是不信,但心里却清楚他一定是好人。
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们日子过的踏实而安逸,期间还收留了不少其他无父无母的孤儿,一起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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