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人叹道:“那可不就是山中遇仙了么?看来茅山中神奇之处颇多,非我辈所能尽知。”
此刻台上又起了变化,只见围绕着江朔盘旋的香灰原本飞舞得极其轻快,此刻却变得重拙起来,湘儿道:“这是怎么回事?朔哥还真会神仙导引之术?竟然能控制飞灰!”
韦景昭摇头道:“不然,你看,朔儿的手掌鼓动之际,似乎运用的是极寒的内力,将飞灰凝结在一起了,灰团变大变重,自然就飞舞得慢了。”
果然江朔正运起至寒凛炁将舞动的飞灰凝成大团大团的灰饼,信行本以为哪怕江朔真是小小年纪身负神功,遇着光明盐也得内力全失,如此他便能立于不败之地了,不了眼前这个少年竟似丝毫不受光明盐的影响,但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只能勉力推动香屑吹向江朔,只盼药效发作,便能逆转取胜。
然而看江朔却似内力源源不绝,哪有要衰竭的迹象?倒是信行自己,心中既生惊惧之情,中炁便觉匮乏,掌上发出的内力逐渐减弱,江朔见信行已现勉强之象,双掌猛地一推,那些围绕着他盘旋的灰团忽而合成一道黑灰色的长鞭,向信行抽打而去。
信行见状大惊,忙出掌相抗,然而来的只是飞灰而已,虽然看着浓重其实有形无质,他双掌击空,身子竟向前冲险些跌落圆木,信行慌忙后仰,努力地稳住身形,但脚下圆木业已倾斜,眼看就要倒下,信行忙摆动身子,带着圆木做圆锥形摆动,圆木便如陀螺般旋动起来,这旋动之力抵消了斜倾之势,一人一木竟而旋转不止,就是不倒。
江朔却忽然改推为压,双掌向下猛击,掌力直击石台地面,在这巨大内力的冲击之下,整个棋盘山都微微颤动起来,这颤动自然不足以伤人,但信行脚下圆木本已岌岌可危,大地传来的这一丝震动打破了微妙的平衡,锥形摆动的圆木顿时再也难以保持平衡,就此倾倒。
圆木坠地之际,信行飞身跃下,并未受丝毫损伤,但他坠落圆木,咒禁术的比试却是输了。
信行盯视着仍立在圆木上的江朔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莫非……莫非……”
江朔仍立在原木上,居高临下道:“我与魔教并无瓜葛,也没有光明盐的解药。”
信行见江朔说破,当下也不再遮掩,道:“那你怎还有内力?难道你用的真是神仙道术?”
独孤湘在台下大喊道:“不错!朔哥儿得了上清灵宝天尊亲传神功,你区区魔教鬼蜮伎俩如何奈何得了他?”
此言一出,莫说信行,就连台下一众新罗花郎也都大吃一惊,一齐惊恐地看着江朔,此刻日已西坠,落日余晖从他身后射来,仿佛身上笼罩着一层金光,真如仙人下凡一般。
韦景昭却笑骂道:“小妮子忒没规矩,怎么能拿三清至尊开玩笑。”又对江朔道:“朔儿,你既已胜了这一场,便下来说话吧。”
江朔叉手称是,跃下圆木,再看那圆木仍然屹立不倒,原来在他诵经之时,不知不觉催动内力,已将圆木生生踏入石中寸许了。他对信行笑道:“大和尚你却不知,我曾中过一次光明盐的毒,后经高人提点,早已学会了化解之法,因此这光明盐于我是毫无作用的。”
信行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道:“这光明盐居然还有化解之法?”
江朔道:“大和尚,恕我直言,你若不用光明盐,单以内力比拼,此刻尚难分胜负,只因你想借着光明盐取巧,才会贪功冒进,以致速败。”
信行到底是新罗高僧,听了江朔之言,合十道:“阿弥陀佛,确是如此。”
独孤湘在台下道:“诸位,今日新罗人三战所凭的功夫,均非新罗所有,移穴术、缩骨功及光明盐,都源自西域,怕是和魔教脱不了干系!”
众唐医听了都纷纷点头,巢承业道:“不错,新罗人以西域魔教的法子来和我们比试医道,实在可恶,若非江少主戳穿,连破三阵,我们今日大抵要被诓骗,不明不白地输了。”
江朔心里却道:湘儿今日看似插科打诨、嬉笑怒骂与平日无异,但她逻辑清晰,每一句话似乎都环环相扣,这可有点不像湘儿了。
信行一来一败涂地、二来确实理亏,把头一低,竟不反驳。此刻光明盐早已焚烧殆尽,香气飘散,再伤不得人,秦越人等人重新上台,秦越人对信行叉手道:“其实不靠魔教的伎俩,新罗医术本也不弱,大和尚又何必非学这些歪门邪道呢?”
信行冷哼一声道:“今日事败矣,多说又有何益!”
秦越人道:“大和尚此言差矣,天下之事,争强斗胜还在其次,明辨公理正义才是第一要务。魔教的伎俩虽然看似方便法门,却并非正道,溯之以汉家玄门正宗功夫,连克三阵,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邪不胜正的道理么?”
信行道:“汉人狡诈,视我等为化外蛮夷,纵有神功妙法怎能传授?”
独孤湘道:“嘿嘿,魔教倒是传授了你们‘神功妙法’,还不是想假手新罗,挑衅大唐?”
这时大无信走上前来,叉手道:“《春秋》云‘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可见华夷之辩在于礼仪、制度,而非血缘亲疏。以诸夏以夷狄礼则夷狄之,夷狄以中国礼则中国之。”
这时众新罗花郎也上得台来,信行身后的世子乾运喝道:“你又是何人?在此侃侃而谈”
大无信道:“我乃渤海国扶余侯大无信,鄙国上代国主曾与大唐多有龃龉,互相攻伐多年,以致国穷民弱,险些灭国,如今国主改与大唐亲近、礼仪制度皆学唐朝,才令国泰民富,百姓安居乐业。新罗建国全仰大唐之力,如今不向大唐虚心学习,却借着西域异术来挑衅大唐岂是正途?”
第219章 黑骑来袭
那位新罗世子乾运道:“师父,这位渤海君侯说的似乎不无道理,难道是我们真的是被摩尼教的人骗了呐?”
信行叱道:“住口!他靺鞨人自己骨头软,向唐朝卑躬屈膝,讨得大片高句丽、百济的故地。三韩既已一统,高句丽、百济之地本应尽归新罗,然而如今却被渤海国占了大半,还不是唐人捣鬼呐?新罗说是一统三韩,实则丧民失地,岂非恨事呐?”
大无信吃了一惊,道:“高句丽起自西汉玄菟郡,初代国主朱蒙乃是扶余人,高句丽本非韩人,魏晋以降,高句丽趁中原乱战,袭取辽东,这才南下韩地,占了平壤,奴役新罗、百济百年,如非隋唐两代与高句丽作战,新罗现在还是只有受其欺压的份呢,百济与高句丽狼狈为奸而被灭国,新罗与大唐亲厚而得一统韩地,现如今怎还贪心不足,要占辽东、扶余之地呢?”
乾运讶异道:“大君侯,你说高句丽本非韩地?这我可从没听说过呐。”
大无信道:“如今渤海国乃大唐羁縻州,为靺鞨和高句丽两族共治,所辖十五府、六十二州皆是大唐北地之民,与韩人何干?”
信行却仰天大笑道:“大君侯本末倒置实在好笑,高句丽、扶余人本都是韩人呐,汉代武帝灭卫满鲜国之后建了乐浪、玄菟、真番、临屯四郡,此皆我韩地,高句丽、扶余皆起自玄菟,怎不是韩人呢?”
大无信道:“大和尚,你这才叫本末倒置,颠倒黑白,卫满本是燕人,姬姓卫氏,他所建之国怎能都算作韩地?”
信行道:“凡建都平壤之国,皆我韩地,卫满占辽东,辽东就是我韩地哒,高句丽占安东,安东就是我韩地哒,莫说辽东,就是齐鲁也是我韩故地呐!”
这话说得太过强词夺理,一众唐人听了都哄堂大笑,信行却傲然昂首闭目,不为所动,亦不作辩解。
独孤湘讥讽道:“要按大和尚你这么说,齐鲁都是韩地,那孔夫子岂不也成了新罗人?”
世子乾运道:“啊?孔夫子本就是韩人呐。”
独孤湘气极反笑道:“甚?甚?甚?孔子是韩人,亏你说得出来!”
信行睁眼道:“新罗人之祖箕子,子姓,名胥,乃商王文丁之子,商王帝辛之叔父,封于箕因名箕子。孔子亦商人之后,子姓,孔氏名丘,可不就是我新罗人同宗呐?”
独孤湘不可思议地道:“这……这也只能说明新罗人乃我汉人之后啊,怎么反过来说孔子是新罗人呢?这可太牵强了。”
信行摇头道:“箕子原居箕山,商为周所灭之后,箕子先率族人东迁至齐鲁,后方渡海韩地哒,定都平壤,为三韩之祖,可见齐鲁与新罗同源呐。商人在中原之地早已堙灭,其文脉在新罗,商人尚白,至今新罗服色仍为白色,因此说孔子更像新罗人而非大唐汉人呐。”
独孤湘咋舌道:“乖乖,经过的就算啊……还好箕子去的地方少,他要是去过西域,只怕现在波斯国都是韩地了呢。”
大无信道:“大和尚所言恰证明了新罗与大唐渊源之深,同文同种,但文化之根基在中原,新罗不思勤勉治学,却来争什么正朔岂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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