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问白猿道:“白兄,赵夫子呢?你们一起游历,他可到了左近?”
东岩子赵蕤是中原三子之一,若得他相助,不愁不能逃出生天,江朔和白猿相处多时,他能听懂白猿的猴语,白猿也能大致理解人言,这世上能听懂人言的猿猴恐怕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不想白猿闻言面露悲戚之色,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江朔听了半天才知道原来赵蕤和白猿一路游山玩水,从江南到东鲁,又遍历河南邙山、伊阙,河东太行、王屋,直到去岁到了终南山中,赵蕤忽然病倒了。
白猿和赵蕤一直远离人烟,只在山水间游历,白猿见赵蕤病的沉重,采了山中灵芝、茯苓之类给他食用,亦不见好转,只能去邻近村中找郎中来给赵蕤医治。
然而寻常人怎能听得懂猴语?白猿虽然能听得懂人言,但它是猴非人,终究不能开口做人言。郎中听不懂它的话,只好施展手段强掳了一个郎中回来。
白猿在茅山积金洞中曾和江朔一起学过金壁上所刻的神枢剑,和赵蕤结伴同游时又学了不少“袖里乾坤”的擒拿手段,以人论也可算个高手了,抓个把手无缚鸡之力的郎中也并非难事,只是它捉了郎中来时,赵蕤已然溘然长逝了。
终南山中百姓见白猿竟然会拉人进山给人看病,皆以白猿为神兽,帮他埋葬了赵蕤,起了坟茔,只是白猿不能人言亦不会写字,赵蕤身上又别无一物,只能给他竖了个木桩,却无文字,此后就算有人见到此墓也不知是赵蕤葬身于此了。
白猿可不像人,不知结庐守墓之类的劳什子,在墓边又待了数日,便离开了。
此后白猿一路北上,穿越了窄长的关中平原,进入了北部群山,来到岐山也不过旬日而已。
江朔又问:“白兄,你怎么来此拣拾石炭却是为什么?”
白猿听不懂“石炭”,本来如果是面对面交谈,江朔直接捡起一块石炭,便能说清,但此刻二人隔着石壁,无法比画,只能叽叽喳喳说了半天,白猿才知江朔的意思,呕呕啊啊地说起来。
萧大有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他好奇心大起,不顾自己现在身陷囹圄,问江朔道:“少主,这白猿和你说什么呀?”
江朔道:“白兄道,它和赵夫子同游河东时,见过石炭,赵夫子教过它烧炭取暖之法,它到了此处又见此物,才捡来晚上燃烧烤野兔吃。”
白猿与赵蕤生活得久了,早已习惯熟食,这生的哪有熟肉香?赵蕤教它钻木取火之法,但猿猴毕竟没有人手巧,要用木柴生火十分艰难,但有了这石炭生火可就简单得多了。
这时伏帝难开口了,他问道:“我看到很多金线狨也在拣拾石炭,难道也和白猿是一路的?
江朔询问了白猿,笑道:“世伯,有所不知,我这位白兄身上颇有些功夫,它现在已经打跑了此间几个山头的猴王,是岐山远近各山的总首领了。
萧大有抚掌大笑道:“妙啊,少主你是江湖之主,你这白兄倒做了群猴之主。”
鲁炅冷冷地骂道:“萧郎你胡说什么什么?你这是把我们都比作猴儿啦。”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被关在此地,实在无聊得很,每日里便是隔着石壁插科打诨的胡聊天,连平素不苟言笑的鲁炅都加入其中了。
萧大有道:“少主,你快问问白兄可能给我们送信,找人来救我们。”
江朔道:“白兄虽聪慧,但寻常人无法理解它的意思。”
萧大有叹气道:“哎……看来还是不行……难道我们就要困死在此处了?”
伏帝难道:“萧郎,你就不要抱怨了,现在这么多人关在一处,至少还能聊聊天,不那么无聊,我可是独自一人被关了几年呢,那才叫度日如年呢。”
江朔道:“我看那顺伯不会武功,我这位白兄可是颇有些手段,待那老儿下次再来送饭,便让白兄从他手上抢夺钥匙,救我们出去!”
萧大有一拍大腿道:“对啊!白兄乃东岩子赵蕤亲传弟子,从这老猪狗手中抢钥匙可不是难事。”
白猿听了也雄赳赳地狺狺叫起来,萧大有道:“嘿,这一句我可也听懂了,白兄这是说没问题,全包在它身上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卢玉铉却道:“萧郎,你想得太简单了,你想那每日只有那不会武功的老儿一人来送饭,别说白兄,万一被人擒住,夺了钥匙去,可不是把我们都放出去了?这未免也太不谨慎了吧?”
众人皆沉默下来,南霁云道:“难道这位顺伯其实是个高手?我听他脚步虚浮,呼吸短促,可不像是个好手啊。”
卢玉铉笑道:“南八,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顺伯手上恐怕根本没有钥匙。”
第375章 麟游矿山
众人心道不错,顺伯这老叟不会武功,若他身上真有钥匙,岂不是很容易被抢夺?全宁安自然不会冒这个险。
萧大有叹气道:“哎……难道我们就要这样被关在这里一辈子?”
南霁云却问江朔:“少主,你说昨日和你同来的还有湘儿和小叶子,我们刚刚说了半天话,她们显然不在这里,难道她们昨日竟然逃脱了?”
萧大有喜道:“那可太好了,两个小妮子都精怪得很,找人来搜山大索,必然能找到我们。”
众人虽不像萧大有这般口无遮拦,但心中都想确是此理,岐山一共就这么大,漕帮人多势众,无论此处多么的荒僻,只要撒下人去寻找,总能找到。”
伏帝难却道:“萧郎你有所不知,此地若无人带路,无论有多少人都是找不到的。”
江朔奇道:“这却是为何?”
伏帝难道:“此地在麟游县境内,相传隋义宁元年,仁寿宫中出现白麒麟四处祥游,因而得名,此山中矿石在秦汉时就有开采,但当时只取其中最坚硬的‘煤精’,煤精坚硬如玉,可作雕刻之用,唐时才开始开采石炭用作燃料。”
江朔拍着黑色的岩壁,道:“看来这些坚硬的岩壁就是‘煤精’了,难怪难以击破。”
伏帝难继续道:“此地前前后后开采了数百年,汉时挖出石炭弃之不用,只取如玉的‘煤精’,唐代则大量挖掘石炭,在山中挖出了无数明沟暗道,将此山挖得如同蚁穴蜂巢一般。”
萧大有道:“啊哟,老前辈,就算此地地形再复杂,总是能见天光,并非在地底,又怎会找不到呢?”
伏帝难道:“后来有一日,挖掘时突然喷出一股无色无味的瘴气,但也有人说这气中含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总之遇到这瘴气的轻则昏迷,重则不治身亡。”
萧大有道:“乖乖,这是挖出黄泉里的妖气了么?”
伏帝难道:“虽然有人说这毒气有淡淡的香气,不过大部分人无法察觉,如此一来就无人敢再采掘石炭了,但石炭要供给长安城的贵人,怎能说不采就不采了?正僵持不下之际,有人偶尔发现这毒气可以被点燃,只需携带一盘阴燃的香,盘香遇到此气会突然爆亮出火光,那便还来得及撤离,如此一来就又恢复采掘石炭了,可是……”
伏帝难沉默了许久,萧大有不禁着急问道:“老爷子,可是什么?你倒是说呀。”
伏帝难长吁一口气,道:“可是没想到这毒气在几乎被挖空的山中不断累积,直到有一天不再是火光一闪,而是发生了剧烈的爆燃!那一日如山崩地裂一般,山中所有工匠不是被震死,就是被烧死、毒死。山体崩塌形成绝壁,进山的路途也完全断绝,自此以后此山便成了一座死山。”
众人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卢玉铉问道:“我们现在就在这石炭山中?可却是怎么进来的?”
伏帝难道:“我原来也不知道还能进山,想必是全氏在崩塌的隧道中又发现进入山中的路途,此处原来是山中工匠的居所,岩壁都是煤精所化,因此最为坚硬,在大爆炸后并未和其他部分一样垮塌,依然完整地保存了下来。全宁安这贼厮换装了新的铁门,用来关押要犯。”
江朔奇道:“伏帝难前辈,这全宁安不是太医署的针师么?怎么会和采矿有如此深的牵连?还有,你又怎么会对此地了解得如此清楚?
伏帝难道:“这说来可就话长咯。”
卢玉铉笑道:”前辈,我们被关在此间,最不缺的可就是时间咯。”
只是那白猿在洞外进不来,而江朔又出不去,它可是真正的“猴儿性子”,早就急得抓耳挠腮了。
江朔对白猿道:“白兄,看来今日你救我不得了,不如你先回去,等明日我们商量好了对策,你再来吧。”
白猿上蹿下跳只是不肯离开,江朔用人语猴语和他说了半天,白猿才终于依依不舍地暂时离去。
伏帝难道:“好,左右无事,我便给你们说说。先说我自己吧,我乃回纥人,药罗葛氏,瀚海都督承宗之子。开元十五年,河西节度使王君㚟诬陷父汗谋反,父汗无法自证清白,被流放岭南瀼州而至客死异乡。后王君㚟事败,圣人知道父汗死的冤枉,便让某继承了瀚海都督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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