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继续向山谷内走去,石刻渐渐多起来,刻着图案的山岩也越来越大,构图也越来越复杂。
此时所见的石刻图案多为渔猎图,甚至有些画面并不在一块石头上,而是在好几块相邻的石头上连续刻凿。
比如这块石头上刻的是两匹狼追逐同一只羊,那块石头上刻的则是一只张牙舞爪伏的吊睛猛虎,被持弓猎人团团围住,下面一块石头上刻的却是猎犬狺狺狂吠,稍远处的石头上则零星点缀着鹿、马、羊、犬各种兽类,更有持弓、持棒的猎人骑马飞驰而过,从旁策应,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这些石刻虽然都十分简洁,但线条苍遒,将狩猎的场景表达得栩栩如生,独孤湘观之仿佛耳边听到了困兽的低吼、烈马的嘶鸣和猎人的呐喊。
不过石刻的内容虽然更为丰富,却也说不上多精致,图案除了凿刻,更有浅浅的划刻,单独拿一枚石刻来看,手法仍是十分稚拙。
独孤湘可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拓跋朝光道:“独孤娘子,你可别小看了这些石刻,据说这是数千年前党项羌先民所刻,也有人说有万年之久了。”
独孤湘吐了吐舌头道:“乖乖……那可阵不得了……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党项羌先民刻画得再好,却终究是一些石头而已,要说什么吐蕃上师会觊觎这些破石头,我可不大相信。”
这时夜已深了,也不需再观察星空了,党项八姓的子弟点起火炬,见前方有一处小山洞,拓跋守寂一比道:“进去看看便知。”
这次他自己持了火炬,让朝光抱了北溟子,却让其他七人分散守在洞外,不得入内。
这洞口将将够一人进出,进入之后不断走低,洞壁也越发的潮湿了,然而走了不多时,前面豁然开朗。竟然是一处天然洞府,这洞顶上有一个巨大的圆形洞口,白天引入日光,夜间借由星光照明,此刻星光如洗,将洞府内照得十分明亮。
洞府中有石桌石榻等简单的家具,拓跋朝光将尚昏迷未醒的空空儿放在石榻上。
独孤湘四下张望这洞府,发现洞中大部分岩石和洞外其他石头无甚差别。但刻有图案的却都是同一种纯黑的石头,与其他黑褐色的山石大不相同。
这种石头散落在洞中一隅,表面油亮油亮的,如同抹了一层黑色的油彩,摸之光滑异常,以指扣之有金铁之声,可知极其坚密。
很多黑石上的图案是一个个持剑的小人,摆出各种奇异的姿势,独孤湘惊呼道:“这是武功秘籍?”
拓跋守寂道:“不错。”
独孤湘忙捂眼道:“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拓跋朝光奇道:“独孤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独孤湘道:“武林中偷窥别派武功秘籍是大忌,拓跋郎,你们放心,我记性不如朔哥好,就是方才偶然扫过看到了几幅也记不住的。”
拓跋守寂哈哈大笑道:“小娘子,你随便看,这套上古传下来的剑法至今无人能完全参透,只有一人能看出些端倪,若你能看懂悟透,那我非但不怪你,还要谢你呢。”
独孤湘这才放下手,仔细端详起来,这些石头上刻画的图案同样十分简洁,但不知用什么利器刻画的,既深且直,以手指触摸刻线,内里光滑无比,实在让人费解,不知道上古时有何物如此锋锐。”
独孤湘看了半天,果然不得要领,对拓跋夫子摇头道:“我可也看不懂……不过,大上白,这些石刻上也看不出来是党项人啊,你怎知这就是党项先民所留呢?”
拓跋守寂指着两块最大的石片道:“你看此处。”
这块刻着图案的石头是一块普通的褐色岩石,以稚拙的手法刻画了一圈曲折的线条似乎是一片大湖,两侧是连绵的人字形山峰,更标了几处圆点,另一片石上刻的却是一副星舆图,上面有日月星辰。
独孤湘不解道:“这是哪里的地图?这星舆图似乎刻的不太对啊。”
拓跋守寂道:“此图便迁到庆州之前,我党项族先人繁衍生息之地——西海的地图。至于星舆图么,则是数千年前夏至这天的天空星图,因相隔千年,因此与今日的星图有了一些区别,这地图和星图当是记录了数千年前的某一个夏至日,我党项先民的一支从西海来到石嘴山。”
第453章 天坠玄铁
独孤湘再看洞内其他部分褐色岩石,发现了更多的刻画这图画的山岩,不过这些石头上刻画的方法与洞外山谷中的颇为相似,与黑石上的手法可完全不同。
褐色山岩上刻的多是翻越雪山、渡过大河,沿途捕鱼、畋猎的图画,将这些石头连缀起来看,仿佛在诉说一个民族迁移之故事。
拓跋守寂道:“数千年前,世人不知书写为何物,因此只能以岩画来做记录。”
独孤湘道:“如此说来,此洞穴内的岩画确实可以证明刻画之人是来自西海,是党项羌族的先人,就算如此,这点东西也不值得吐蕃人特为前来破坏吧?”
她又看了看那些黑色的石头,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稀奇的,满腹疑惑地问道:“难道是为了这些谁也看不懂的武功秘籍?”
拓跋守寂笑道:“怕不是为了石上所刻的东西,而是为了这黑石本身。”
独孤湘奇道:“这石头有什么用?”
拓跋守寂走近一块黑石,以手中胡杨木所制杖形木蠹弓叩击,这木头打在石头上,却发出了如钟磬般的声响,拓跋守寂道:“此乃玄铁!”
独孤湘一惊道:“玄铁?玄铁不是天降陨铁么?这里是个山洞,何来陨铁?”
拓跋守寂拿手指了指洞顶的大洞,并未说话,独孤湘已然醒悟,道:“陨铁从天而降砸破了山体,然后坠入天然洞府之中,这……这也实在太过巧合了吧?”
拓跋守寂道:“如此凑巧之事,千万年来也就出现了一次,陨铁坠落,被称为‘天坠’,天坠时陨铁拖着长长的火尾,撞破大山坠入山腹之中,巨大的冲击令陨铁裂解,而陨铁带来的灼热天火将山岩都烧得融化了,待大火熄后,陨铁便焊死在山岩之中,形成玄铁山,仿佛洞府的矮墙之上,长出一块黑色的矿脉。”
独孤湘笑道:“嘿,大上白,听你说得这么热闹,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拓跋守寂与独孤湘交谈之际,他儿子朝光便侍立在侧,机警地四下观察,绝不敢多说一句话。
拓跋守寂指着另一处岩画道:“方才所言,绝非老夫所编造的故事,我党项羌先民不但在数千年前目睹了天坠,更是将其忠实地记录在了山岩之上。”
拓跋守寂所指的不是黑色山岩,而是一块普通的褐色山岩,这块山岩尺寸极大,表面亦相对平整,山岩被分为数格,刻画了天降火流星,砸穿山体,大火延烧经日的惊人天变,大火熄灭后党项羌先民进入洞穴中查看,发现了陨铁,虽然线条简练,却也不难理解其中的意思。
拓跋守寂道:“玄铁难得,据说当年秦王嬴政佩剑所用之铁就取自这玄铁山,才能铸得这么长,然而就是因为剑长险些要了秦王的命,当年荆轲刺秦王,急切间秦王拔不出腰间长剑,还好后来将长剑背到背后,才拔出长剑。”
独孤湘虽然不好学,但荆轲刺秦王的故事还是听过的,给予的颇为详尽。她不禁讶异道:“秦始皇的剑是此地玄铁所铸?真的假的啊?”
拓跋守寂道:“秦王剑已随始皇帝葬于骊山,无人能见到了,是否真是陨铁所铸,也无从证明,但另一把陨铁剑所铸长剑却还在人间,那便是东吴大帝孙权的佩剑‘流星’,据说此剑现在为大唐左金吾卫大将裴旻所有。”
独孤湘道:“嘿嘿,这把‘流星’宝剑我见过,被裴大将军赠予朔哥啦!”
拓跋守寂吃了一惊道:“这‘朔哥’是何人?听闻裴旻最爱这把宝剑,一直随身佩戴,更请南诏铸剑大匠另配了樫木外鞘,可将单手短剑变为双手持握的战马大剑,他居然舍得送人了?”
独孤湘道:“这话说来就话长了,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得清的,不过我怀疑你在骗我,这玄铁山在西北,东吴远在东南,孙权又从未染指此地,他又怎么会获得陨铁打造神兵呢?”
拓跋守寂道:“自然不是他亲自到西北来开采的玄铁,当年此地虽为曹魏所有,但玄铁山的秘密只有羌人才知道,诸葛孔明编列羌人为‘无当飞军’,同属羌人的党项羌部献上了数斤玄铁,可没告诉蜀人此铁的来历。后来诸葛武侯为了拉拢孙权,前前后后给孙权送了很多重礼,其中就包含这些玄铁。”
见独孤湘还是将信将疑,拓跋守寂继续道:“只是当年汉时,冶炼技术不行,加工出来的剑虽然既长且锐,但剑身太脆,所谓佼佼易折,这玄铁剑本身极易折断,因此为了强固剑身,才在剑脊上加了七枚铜钉。”
独孤湘道:“七星宝剑这个故事我也听过,只不过当时不知道铸剑所用玄铁竟来自此处。”
拓跋守寂道:“到了本朝,冶炼技术就强得多啦,再制剑时就不需要再打铜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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