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日一夜没有休息了,此刻反正也是睁眼瞎,江朔索性闭上眼睛,运起功来,他的内力通过握着的手传到独孤湘体内,二人一齐默默运起功来。内息在体内流转,互相牵转,倒也颇觉有趣。
这样行了小一个时辰,江朔重新睁开眼时,东方已然是鱼肚微白了,高原上受群山遮挡,黑夜极长,但只要日轮从群山间升起,那便亮得极快,举头望天,天空湛蓝、白云低垂,仿佛身处高原之上,真的离天空近了许多。
而此刻也可以看出小船并未停在海面上,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向东行航行,因为此刻江朔可以看到海中一个影影绰绰的小山的轮廓在不断地拉近。
这西海忒也的大了,小船虽快,速度却不能与奔马相比,行了三个时辰,日挂中天之际,才接近了龙驹岛,说是一座岛,其实是海中的一座小山,山上没有一棵树,却盖满了如茵的绿草,远看便如一片专供放牧天马的草场,只是放眼望去,龙驹岛上并没有一匹马。
日光下,风帽也藏不住大食人那过分立体的五官了,但他只是专心划船,既不说话,也不向朔湘二人看上一眼,二人心中都十分惊异,却强忍住好奇,也不开口说话。
龙驹岛四周都是峭壁,没有滩涂,三人仍然是在离岸丈许的地方,从船上跃出,攀上峭壁,再向山顶走就平缓得多了。
此刻举目四望,西海的海岸线似乎依稀可见,远处的山脉,别说南面的大非岭,就是北面距离尚远的祁连山,似乎都隐约可见。
江朔忽然心念一动,总觉得此处的山川地势似乎十分熟悉,他向南望去,似乎能清晰地说出在大非岭后蜿蜒流淌的大非川的走向,他心中奇怪于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脚下步子不停,却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绘制西海的地图,他先画了一个东西长、南北窄的不规则扁圆,又划出了几道曲线,有的代表山脉,有的代表务哈曲和倒淌河二河。最后在这副脑海中的画面上,西海之中点上一个斜斜的长圆墨点。
画完最后这个点的时候,江朔的心中忽然一片雪亮,这不就是江湖盟主代代相传的透骨神镜中所藏的秘密地图吗?
江朔不禁惊呼一声,把李珠儿和独孤湘都吓了一跳,走在前面的李珠儿和走在江朔身边的独孤湘,一齐转头望着他,江朔尴尬地道:“这……这……我看此处地势开阔,风光甚好,情不自禁喊了一声。”
二女都是有七窍玲珑心的聪慧女子,怎会不知江朔说的不是实话,此刻已接近山脊,要说视野确实开阔,但江朔和独孤湘已走过了大半个中原,什么美景没见过,何曾见他发此慨叹,但不等二人发问,山脊后忽然涌出了十几名武士这些武士无一例外都穿着灰色的袍子。
这些人走起路来,袍子飒飒带风,不像沾过水的样子,绝非昨夜与江朔在浅海中交手的吐蕃人或大食人。
见了这么多灰袍武士,江朔吃惊地望着李珠儿,不由得按住了腰间七星宝剑的剑柄。
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嬉笑着喊道:“江小友,你怎么才到?”
第501章 岛上野宴
江朔等人翻过山梁,只见山顶另一面居然有一方岩石垒成的高台,这石台约莫一百步见方,山坡是倾斜的,石台却是平整的,应该是一座小戍城的地基,只是上面的城墙早已不见了。
石台下立满了灰衣大食的武士,石台上则立起了一片灰色的大幕,帷幕四面围合,仿佛给是石台加上了一道布做的城墙。
走到灰幕做成的城墙面前,江朔见灰幕所用的布料竟有八尺高,真和一座小城差不了多少了,两名大食武士替李珠儿掀开帷幕一角,江朔和独孤湘正要进入,李珠儿却伸手一拦道:“湘儿,此事极秘,你还是不要进去了。”
独孤湘听了,忙一把握住江朔的手,道:“前几次叫我在外头等着,结果朔哥都不见了,今次我无论如何要一起进去。”
李珠儿正在为难之际,听里面一老者道:“那便一起进来吧。”
于是李珠儿也不答话,向内一让,领着江朔和独孤湘进入帷幕之中,却见内部还有一道帷幕,将此地分割为内外两进。外面这一进小得多,仿佛一个门庭,中央立着一瘦高的老者,正是回纥可汗骨力裴罗。
独孤湘问道:“汗王,你怎么会在这里?叶护和移地健呢?你怎么会和大食人混在一起?”
骨力裴罗笑道:“小妮子还是这么叽叽喳喳的,一见面就问个不停,这本是机密之事,你既然想知道,那边进去吧。”
说着他拿手一指身后的帷幕,那灰色的帷幕上画了一个三角形,三边完全相等,这是什么?刀尖?战阵?二人挑起灰幕的一角,而灰帷后的情景叫朔湘二人更是吃惊。
帷幕后的地面上竟然满铺着织锦地毯,这织锦地毯踏之暄软异常,都是波斯所产名贵的羊毛织锦地毯,虽比不过骨力裴罗赠给她的一那一小块紫绒地毯珍贵,但也是羊绒手工编织而成,材料昂贵,工艺更是繁复,要铺满帷幕后这么大一块平地,所费极其昂贵。
独孤湘吐了吐舌头道:“怀仁汗王好大的排场啊……千里迢迢来到这小岛之上,居然把家里铺的盖的都一股脑带来了。”
骨力裴罗笑道:“小湘儿说笑了,这些毯子都是巨子带来的,我回纥人可没这么铺排。”
帷幕后可不是只有华贵的地毯,更有桌子、柜子、无数的金银器皿,数不清的珍奇饰品,若不是没有屋顶,简直要让人误以为是进了扬州城中的大食货栈——波斯邸。
帷幕内所有人都席地而坐,并没有守卫的灰袍武士,却有不少衣着华贵的仆役、婢女,这些人却又不是大食人,男的是昆仑奴、女的是新罗婢,他们往来穿梭,为坐着的人斟酒布菜,服侍的甚为殷勤,原来帷幕内正在野宴。
骨力裴罗一揽江朔的肩头,道:“溯之,进去坐。”
江朔和独孤湘都已经看到了里面的情景,相比陈设,里面坐的人更令他们惊讶,独孤湘转头对江朔道:“朔哥……怎么会这样?”
江朔道:“湘儿,既来之则安之,走吧,进去再说。”
二人随着骨力裴罗径直走到了右边,李珠儿则去了左边。
这野宴中央主人位置坐的自然也是一位灰袍人,他的灰袍十分宽大,把他的体型特点都给抹掉了,头上盖着风帽,面上照着薄纱,只露出双目,此刻太阳正在他背后,阳光下一切皆明唯有他的脸孔藏在深深的阴翳之中,他的地位看起来非常尊贵,衣着却最为朴素。
与闹文和伊本等大食人用金丝镶边的华贵黑袍不同,此人身上的灰袍没有任何装饰,质地也只是染成灰色的粗布而已,这袍子十分旧了,经过无数次磨损和浆洗之后,袍子的袖口、领口都已经露出了粗布原来的灰白色纤维。
那灰袍人的风帽微微抖动,似乎在江朔点头,他伸手一比,请江朔在右侧落座,右侧首席是回纥可汗骨力裴罗,第二席空着,江朔也不客气,拉着独孤湘径直走过去坐了,立刻有婢女送上金杯银碟,金杯中斟的是碧绿的蒲桃美酒,银碟中放的是二人从未见过的稀奇的西域水果和精致的糕点。
第三席是一位高大的番人,此人髡发秃顶,碧目虬髯,一副波斯人的长相,身穿褐袍,袍外挂着一串念珠,下面坠着莲花十字的挂饰,江朔记得此人是景教法王伊斯手下,唤作“若瑟”的长老,见江朔望向他,他也向着江朔举起手中金杯致意。
江朔不知骨力裴罗和若瑟有关系,竟然会同在这灰袍人的席上,不过对面的三席却让他更为惊讶。
左边第一席李珠儿只是个侍坐,坐在席上的是早已消失了许久的契丹大夷离堇涅礼,自从上次松漠大战之后,听说胡剌做了新的契丹可汗,李怀秀和涅礼远走朔漠不知所踪,却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第三席是一个汉人,此人生得虎背熊腰,燕颌胡须,却也是江朔的熟人——前江湖盟巨浸湖主,程千里!
这两席已经叫人大为意外,在他们之间落座的人才真叫匪夷所思——席上一老一少,老的是南阳天师叶归真,少的是他族孙女叶清杳!
叶清杳被飞鸿子以金牙匕刺伤,后虽经江朔、全宁安全力救治,却仍然昏迷不醒,全宁安说她这是失魄之症,必须要吐蕃之地的神奇草药“鬼臼”方可施救,他们才一路进入吐蕃之地。
然而此刻叶清杳却好端端地坐在叶归真身边,虽然看起来嘴唇略有些苍白,但眼眉中已恢复了神采,看来伤势已无大碍了,再向下看,却不见全宁安、谢延昌、南霁云等一众弟兄。
江朔和独孤湘面面相觑,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独孤湘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叶子……你的伤已经大安么?你能没事我真是太高兴了……”
叶清杳替独孤湘挡了一刀,她心中一直过意不去,此刻见叶清杳居然已经醒了过来,虽然不明就里,喜悦的心情却是实实在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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