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笑道:“姊姊,你是吃饭还是上货来了?这么些吃的,我们只怕三日五日也吃不完呢。”
李珠儿也是又好气又好笑,道:“此间土人也忒实在了,若是长安、雒阳的店家,也不过就是酒菜上的精致些,哪像他们这般,整鸡整鸭地往上端?”
江朔故意往后堂探头张望,道:“珠儿姊姊,你听,后面羊叫呢,一会儿要怕是整牛整羊也要端上来了。”
二人正在吃喝,却见一队唐军将士闯入酒肆,这些人盔歪甲斜,看来军容不整,军纪涣散。酒肆中的客商见这些军卒闯入,立刻抛下手上的吃喝,从后门退出店去。
这些个游兵散勇也不管百姓去留,自寻坐处横七竖八或躺或卧,占满了酒肆,为首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士坐在榻上将案子拍得山响,喝道:“店家,店家,快上好酒好菜!把军爷们伺候的好了,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却哪里有人回应,那校尉喊了数声,仍无人应声,便有军卒冲进后堂去看,不一会儿转回来,骂道:“贼店家,竟都逾墙跑了!”
那校尉下令道:“去后面找找有什么吃喝,都端出来。”
那些军卒回到后堂,立刻传来叮叮咣咣翻箱倒柜的声响,外面的军卒却不管不顾,自拿起桌上的残羹剩酒吃喝起来。
入内翻找的军卒不一会儿又骂骂咧咧地出来,一人道:“不知店家将好吃好喝都藏去了哪里,只有些个粗粮饼子聊可充饥,倒有活鸡活羊,难道要爷们现杀现做吗?
这时有人发现了江朔和李珠儿居然未走,而他们的桌上竟然堆了许多吃食,忙提醒校尉,那校尉见了站起身径直走向二人,在李珠儿身边大剌剌地一坐,笑道:“嘿,我说呢,好吃好喝的都在你们两个油头粉面的小家伙面前放着呢。”
说着他一手抓李珠儿面前的酒盏,一手就向李珠儿身上摸去,李珠儿柳眉一立,站起身来就要对他动手,江朔忙拦住她道:“姊姊到我这边坐,军爷为国为民出生入死,这桌吃食便让与军爷又如何。”
李珠儿“哼”了一声,移到江朔身边却立而不坐。
那唐军校尉斜眼睃了他二人一眼,心道:我说怎么这两人出手如此豪阔,原来是小主人带着婢子出来,看二人模样、神态,恐怕还另有私情也不一定。当即哈哈大笑道:“小子有心了,那军爷就不客气了。”
说着一挥手叫军士们上前来,自己撕下一只鸡腿,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江朔那日虽然急急离去,此刻却又不禁好奇起南诏战事如何了,他端起盏来道:“我敬众位军爷一杯,想必众位在南诏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他这话一出口,正在推杯换盏、狼吞虎咽的唐军士卒忽然停了下来,人人皆瞪目瞠视江朔,江朔还不明就里,那校尉掷杯于地,怒道:“小子竟敢嘲笑我等?”
江朔讶异道:“我……我没有啊?”
那校尉道:“你祝我等凯旋,不是嘲笑又是什么?”
李珠儿凑近江朔道:“恐怕是唐军在南诏战败了。”
江朔道:“难道是先胜后败?”
那校尉“嘿”了一声,霍然立起,道:“小子找打!”
他扬拳作势要打,李珠儿哪里还能忍,跨上一步,一把抓住了他的腕子。
那校尉忽觉腕子如被钢爪钳住,他吃疼不过,喊道:“啊哟哟,松开……松开……”
李珠儿随手一抛,将那校尉掼了个跟头,众军卒忙上前七手八脚将他扶起,那校尉再看自己的腕子已经高高肿起,喊道:“这女子会妖术!快……”
他话未说完,李珠儿上前一抬手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那校尉“啊哟”一声一摸脸颊,却见李珠儿已经回到本来的位置,他眨吧眨吧眼睛,还道是自己眼花了,他正自奇怪,李珠儿又上前反手一扬,又在他另一边脸上扇了一记耳光。
那校尉两边脸颊也都高高肿了起来,他一手捂着脸,另一只手腕子已肿却举不起来了。
李珠儿冷冷道:“现在会好好说话了么?”
她话语冷峻如刀剜骨,本已围住他们的众军卒具都心中一凛,竟不敢上前,那校尉则立刻换了一副嘴脸,陪笑道:“是,是,女侠教训的对,是小人唐突了。”
李珠儿一抬手,那校尉只道她又要打自己,吓了退了一步,李珠儿却道:“我家少主请你吃喝,你便坐下吃喝,站起来做甚?”
那校尉连忙摇手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猪狗样的东西怎配与你家少主同席?”
李珠儿柳眉一立,道:“叫你坐你就坐!”
那校尉吓得一颤,立刻跪坐在榻上,李珠儿又道:“吃!”
那校尉忙拿随手抓起一块肉来塞进口中胡乱嚼了两下。
李珠儿又道:“喝!”
那校尉立刻举盏喝了一大口,他嘴里还塞着肉,酒一入口,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但他怕李珠儿责怪,以手牢牢捂住嘴,不叫口中剩肉掉出来,他咳嗽一时止不住,酒浆从指缝间喷出,却仍不敢松手。
李珠儿见他狼狈的模样这才满意,对江朔道:“少主,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来,军爷想必知无不言。”
那校尉一仰脖子,硬生生把酒肉咽了下去,被噎得直翻白眼,他一边用手撸喉咙,一边谄媚道:“是,是,少主旦有所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607章 南诏战事
李珠儿虽然态度蛮横,但是那唐军校尉无礼在先,故而江朔也不阻止,直到那校尉服软讨饶,江朔才道:“诸位军爷,我姊姊与诸位玩笑,切勿当真,请随意吃喝。”
那些军卒待要推辞,一看李珠儿的脸色,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各自乖乖到案上取了酒食吃喝起来,只是拘谨异常,小口啜饮、细嚼慢咽倒似妇人一般。
江朔不再管他们,问明了那校尉姓孙,叉手道:“孙校尉,我听说唐军发大军八万攻打南诏,进军神速,不消旬日已饮马西洱河,纵然不胜也不至于大败啊。”
孙校尉听了大摇其头道:“少主有所不知,大唐十镇节度,就数剑南道最是兵微将寡,全镇兵力不过二万四千,何来八万大军?不过是拉了羌、邛、僚、僰等生番凑了五万军队,诈称八万。我们所在的西路还有那么几千唐人步弓手,东路戎州军只怕没几个唐兵咯。”
他跟着李珠儿也称江朔为少主,其实也不知道江朔是哪家的少主,却叫得十分亲切自然,仿佛江朔便是他的少主一般。
江朔道:“那日看到羊苴咩城下的弩手排列整齐、训练有素,原来只有弩手才是真正的唐军,剩下的都是他族借兵。”
孙校尉一惊道:“没想到少主那日也在战场之上?不知是在城上还是在城下?”
李珠儿瞪了他一眼道:“我家少主万金之躯,什么城上城下,自然是在点苍山上遥遥观望。”
孙校尉道:“是了,是了,小的失言,少主勿怪,不过少主既在山上,怎会不知唐军大败?”
李珠儿道:“我家少主另有要事吗,只是匆匆扫了一眼,难道一直戳在山头做石头吗?”
孙校尉哪敢反驳,连连称是,江朔道:“我看唐军势大,远超南诏,何以大败呢?”
孙校尉道:“嘿,少主,你道那守城的大将是谁?乃是南诏第一贼将段俭魏,段俭魏此獠,最是狡诈,他只以少数弓箭手守城,引我军平铺攻城,少主,你是不知道,那城墙忒也的长了,足有几十里,连山接水……”
他将羊苴咩城的长度加长了数倍,李珠儿喝道:“休得罗皂!少主既在当场,自然知道南诏城关的长度。”
孙校尉道:“是,是,小的忘了,少主恕罪则个……”
李珠儿皱眉道:“你这人当真夹缠不清,捡重要的说,段俭魏怎么狡诈了?”
孙校尉道:“是,是,我军攻城之际也一直防备着西面大山,如这个方向上伏兵,也尽能应付。”
江朔道:“难道没有伏兵?那段俭魏是怎么胜的呢?”
孙校尉道:“伏兵自然是有,少主,你猜怎么着……”
李珠儿作势要打,喝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只说唐军怎么败的?”
孙校尉连连称是,道:“伏兵从大泽来。”
李珠儿道:“不可能!我们在山上并未看到水边有樯橹,何来南诏水军?”
孙校尉道:“不是水军,是南诏以骑兵绕过洱河,抄了我们的后路。”
江朔道:“我见唐军一路进军没有下寨,兵临城下立刻攻城,粮草辎重确实无人守护……”
孙校尉闻言抢白道:“少主英明,段俭魏正是用火攻之计烧了咱的粮草辎重……”忽又骂道:“鲜于仲通这老贼,不通军事,火起之时,他不思救援,反叫我等攻城,说回头救火已是不及,攻下城来自有补给。”
江朔点头道:“此说似乎也有道理。”
孙校尉顺嘴说道:“有理个屁……”他自知失言,连忙自己打嘴道:“小的粗鲁惯了,少主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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