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啪嗒”一声,一条活鱼落在甲板之上,那鱼落在甲板上兀自弹跳不止,看来不久之前它应该还在海中游动呢。此刻船只不再摇晃,独孤湘也回过魂来,瞪大了眼睛道:“天上怎么掉鱼了?”
说话间,响起一阵“噼里啪啦”之声,成百上千条活鱼若暴雨般倾泻在甲板之上,“噼啪”弹跳之声不绝,海盗和团结兵此刻都顾不得动手了,在空无一物的甲板上到处乱窜却无从躲避,一个个狼狈不堪,更有倒霉的被海鱼砸到脑袋上立刻头破血流。
陈先登一边往舵楼里退,一边喊道:“降船帆!速速降下船帆!”
按说团结兵已被海盗逼到船艉,甲板上的海盗哪里会听他的安排?但奇怪的是海盗们闻声向奉了圣旨一般,立刻动手降起船帆来,陈先登还在毫不客气地催促道:“快些!快些!再快些!”
江朔忽觉头上天光一暗,转头看去,原来乌云的边缘不知何时已经遮到了头顶。
此刻天空已经不再落下活鱼,甲板上堆满了活鱼,简直没了落脚之地,这条船仿佛成了渔船,弥漫着一股海水的腥味。
天色迅速地变暗,江朔从舵楼向四下望去,海上的海盗船都在迅速向海鳅船靠拢,仿佛暴雨将至时,聚向高处的群蚁。海鳅船上的海盗们则喊着号子,尽其所能快地降下船帆。
然而他们还是慢了……
随着黑云迅速覆盖上来,船帆忽然鼓了起来,起的却是东风,船帆本已被降下了一半,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自动升上了杆顶,正在拉帆索的海盗措手不及,被绳索带着抛向半空,在狂风中扬了出去,远远坠入海中,江朔这才发现远处的海水如开了锅的沸水一般,落入海中之人只几个起伏便不见了踪影。
东风怒号,扯着海鳅船往回走,这时已经攀附在海鳅船上的海盗船如同挂在马身上的一串铃铛,磕来碰去,只是发出的“铃声”阴郁沉闷,十分恐怖。这些挂上海鳅船的船只还算是幸运的,没有挂上的船已如风中一叶,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
与藤原清河的遣唐使船狠狠地撞在一起,东瀛船轻,海鳅船沉,遣唐使船被远远抛了出去,海鳅船再度逼近,再度将彼船撞飞!
藤原清河船上众人一片慌乱,但那艘船先前被拍坏了舵杆无法转向,只能一次次地被海鳅船撞击,海鳅船船壁坚厚自身毫无损伤,东瀛船则被撞得吱嘎乱响,似乎随时会在怒海上解体。
先前用绳矛挂住遣唐使船的两艘海盗船,一艘已被拍杆击沉,另一艘在二船相互碰撞之际,被甩得在海上乱摆,不消几次,竟如死鱼般翻转了过来,结满藤壶的墨绿色船底倒扣过来像一只巨大的海龟,然而片刻之后,又被拽得翻转回来,只是船上的桅杆舵楼都摧折碎裂,下一个浪打来,船只再次翻覆,如此二三次,那船终于彻底分崩离析,碎成了海面上的一大片碎木,至于船上的人早已不知去向了。
江朔虽然神功无敌,但面对自然的伟力仍然深感无力,一阵惊呼将他从恍惚中拉回,原来是藤原清河的坐船又一次撞上了海鳅船,这次撞碎了船头,木板深深地楔入海鳅船之中,两艘船竟然一时间连在了一起,但船下海浪翻滚咆哮,随时会把两艘船分开。
江朔眼看两条矛弩还插在左右船艏,后面坠着长长的绳索,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654章 君子之国
藤原清河的坐船本已受损,在如此凶险的海面上,留在这艘破船上九死无生,只有把船上的人接到海鳅船上方为稳妥,他们的船插在海鳅船上,正是转移的最好契机,然而两船的连接并不稳妥,随时可能脱开,为今之计最重要的就是把两艘船牢牢连在一起。
江朔心中已有了计较,对独孤湘道:“湘儿,你留在此间。”语毕纵身一跃从船艉舵楼跳下。
遣唐使船虽然比海鳅船小得多,但艏艉高高翘起,从海鳅船上跳下去不过一丈不到的距离便落在了藤原清河的船上。江朔俯身摸到了船艏上插着的那条长矛,这矛从三弓床弩上射出后,深深插入船头画的“鱼眼”之中,几乎没柄,他一伸手挽住了后面系着的绳索,向上一提,将儿臂粗的绳索从海水中提了上来。
后面的东瀛人见状想上来帮他,但他们一往前走,船头便向下一沉,江朔忙抬手阻止他们道:“不要过来,等我系好绳索!”
东瀛人也知道一旦两船重新分离,只怕这条船也承受不了几次撞击了,都在原地站定,喘气都不敢幅度太大。
江朔拉上这一头的绳索,再到另一边如法炮制拉上另一条绳索。他将两条绳索缠在腰间挽了个扣,下一步就是纵身跳回海鳅船上。
两船上下相距不过一丈,以江朔的轻功跳上去应该毫不费力,但他也低估了浸透海水绳索的重量,他跃到距离船艉还有四尺的高度,就已力竭,向下坠落。
江朔若是落回船艏,只怕下坠之力要叫两船再次分开,危急关头,他下意识地伸手向上一抓,自然徒劳无功,什么都抓不到,却忽然腕子上一紧,原来是独孤湘用白练长索缠住了他的手腕。
独孤湘在上面用脚蹬住船板,拼命往上一扯,江朔借力向上再次提纵,终于把住了船艉板的沿口。
独孤湘不敢伸手去拉,拽着白练往上拉,陈先登倒是出人意料的伸出独臂去拉江朔,江朔这才带着两条绳索爬上海鳅船,他拖着两条绳索,奋力向最后一根桅杆走去,将两条绳索在粗大的船桅上绕了数匝,但绳索太粗,江朔试了几次都无法系紧,还是船上水军接手用独特的结绳法子打了几个死扣。
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水军从船艉抛下绳梯,东瀛人见状齐声欢呼,通过绳梯向上攀爬。另江朔没想到的是东瀛人居然没有争抢,而是排成一队,逐个登上绳梯,只耳中听着狂风怒号,大海咆哮,尤其是船上木板发出的撕裂之声,就让人几乎要害怕地发狂了,东瀛人却看起来从容自如,依次登船速度竟也不慢。
再看衣着锦绣的藤原清河排在队尾,看起来不急不躁,十分淡定,江朔想到王维评价东瀛人“服圣人之训,有君子之风”,诚哉斯言。
这时天空已经几乎全暗了,能望见远处的海天仍是白昼,相隔不过百步,这里却已是暗夜了,海鳅船上的人已经看不清下面遣唐使船上发生的一切,只有东瀛人翻过艉板时才能勉强看清他们的面目,幸好东瀛人首尾相衔依次攀爬,就算目不视物也能摸着前面的人爬上海鳅船。
不知何时,毛毛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船帆不知何时已被吹得打横,狂风似乎改变了风向,由东风转为北风,巨大的海鳅船有高达五层的船楼,在狂风中显得有些重心不稳,明显的向飓风中心倾斜。
大海也变得愈发狂暴起来,将坠在后面的遣唐使船高高扬起,又重重落回海上,从下面发出的人的惊呼声中,江朔能听出只有不足十人的东瀛人尚未登船了。
这时忽有一道闪电划过,将暴风中的一切照得雪亮,江朔看见了下面骇人的一幕,遣唐使船的后半段已经被风浪撕碎了,艉楼、桅杆都已经不见了,舱内的箱子在海上散落的到处都是,剩下半截船头,被撕裂成了两半,两块残骸被长矛串着在海上狂乱的跳跃,几乎看不来出这原来还是一艘海船的一部分。
剩下的东瀛人死死地挂在绳梯之上,竟还没有被甩脱,但他们也只是挂在绳梯上而已了,实在不能向上半步。江朔见状忙向上猛地一拽,东瀛人和水军团结兵见他竟想凭一人之力将挂着数人的绳梯整个提起,不禁一愣,更没想到是江朔居然真的拉着绳梯向前走了几步,又一名东瀛人被救上了海鳅船,众人见了齐声欢呼,一起上前帮忙,把那些东瀛人全数拉了上来。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船上的每一个人,江朔见最后一人衣衫尽湿早已看不清面料和花色,披头散发的十分狼狈,看不清是何人,晁衡此刻也顾不上礼节,上前拨开那人湿漉漉的头发,却正是藤原清河,晁衡喜极而泣抱着藤原清河,二人拥在一起,哇哇说着东瀛话,江朔虽然听不懂,却长长舒了一口气。
藤原清河忽以汉语急切地询问:“鉴真大师呢?他在哪里?”
此刻船上早就无人打斗了,江朔带着藤原清河艰难地移动到右舷,向下望去,晁衡那艘船依然完好,由于牢牢贴着海鳅船固定,因此并未受损,但挂在它外侧的海盗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已然被甩脱出去,也不知是被吹远了,还是被拍碎了。
如此大的风浪马十二却将所有人都赶到甲板之上,用绳索将人们分别绑在两条桅杆和艏、艉船楼之上。
独孤湘怒道:“这个臭贼,什么时候,还绑人打劫,也不知他还有没有命花。”
藤原清河却道:“小女子你误会了,那位十二郎这是在救人并非图财害命。”
独孤湘奇道:“这却是为何?”
晁衡道:“若船翻覆,舱内之人被倒扣在海中,则必死无疑,因此遇到飓风,船工都把自己绑在甲板上的任何可以固定身形的物件上,翻船时易于逃脱,就算船只被海浪拍个粉碎,绑在木料之上,也能增加浮海不沉的生还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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