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千年哭笑不得,道:“这是高不危以南蛮蛊术炼制,寻常人如何得知?”
罗罗杏眼圆睁道:“什么南蛮秘术,还有我不知道的?”
何千年不知道哪儿来了这么一位胡搅蛮缠的女子,索性双目一闭,不与她争辩了。
罗罗却不依不饶,道:“哎,你先别睡觉啊……快仔细说说这个什么脑虫?南蛮绝无此物。”
何千年闭着眼睛不胜其烦地道:“你又怎知南蛮无此物?”
罗罗怒道:“哎,哎,睁眼!”她一拍胸脯,道:“我就是南蛮,我告诉你南蛮蛊术之中绝无脑虫之说!”
南人自己可不会自称南蛮,或以“昆明族”,或以“爨人”自称,趾高气扬地自称“南蛮”的,罗罗恐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何千年一惊,睁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罗罗,见她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确实不像中原汉人。
他忍不住问道:“南蛮蛊术中真的没有脑虫?”又自我解释道:“南蛮不传的奇术有很多,小女子虽是南蛮,却也未必尽知……”
罗罗更怒,道:“放屁,放屁……罗罗自幼习蛊,天下没有我不知的蛊术!”
江朔道:“罗罗姊姊,脑虫之毒我是亲眼见识过的,当年在松漠山谷之中,高不危吹响鹫哨骨笛,数千曳落河如疯了一般,不避刀剑悍不畏死,只有贯其脑方能阻止他们。”
罗罗摇头道:“我不信,你可有脑虫?拿来我看。”
何千年道:“既然是高不危的不传之秘,我又怎么会有?”
罗罗道:“没虫也没关系,解药拿来我看,从克制毒虫解药的药性不难推断是何蛊术。”
何千年仍道没有,罗罗道:“你既朔旬日就要服用,燕军现在战线南北数千里,曳落河散布各处,若不预先分发解药,这姓高的每日在路上跑,也来不及啊。”
江朔心道,她这一番分析倒是有理有据,真不知道罗罗到底是胡搅蛮缠,还是大智若愚。
何千年一愣,道:“好吧,我拿给你。”
江朔道:“且慢。”
将何千年轻轻放在地上,伸手捏住他背后的大椎穴,道:“别耍花招。”
何千年点点头,伸手入怀,拿出一个小葫芦,抛给罗罗,江朔忙提醒道:“姊姊小心有毒。”
罗罗桀然一笑,道:“不妨事的。”
众曳落河武士却认得这个葫芦,立刻骚动起来,何千年高声喝止,才压制住他们往上闯的冲动。
罗罗却不以为意,她轻巧地扒开葫芦上的银塞,先将葫芦口凑到自己鼻下嗅了嗅,不禁微微一皱眉。
又摊开右手手掌,倒了几丸解药出来,江朔见是赤黑色的几颗小药丸,那些药丸不甚圆整,似乎做工十分粗糙,只能勉强称之为药丸,仿佛是搓坏了的废药一般。
罗罗拿着药丸又是掂量,又是细嗅,江朔看她眉头紧锁,恐怕是也不知道这药是克制什么毒虫的。
却见罗罗握拳一攥,再摊开手来,药丸已成齑粉,众曳落河见状,又复暴躁,何千年不及喝止,已有数人拔刀冲来。
罗罗不耐烦地一挥左手衣袖,冲在前面的几人,立刻惨叫倒地,扭了两下便不动了,脸上却钉着不知名的毒虫毒蝎。
众武士更怒,正要一拥而上,何千年却再次出声喝退了他们,原来是何千年一开始看罗罗一个其貌不扬的南蛮女子,对她所谓的“自幼习蛊”“天下无不知之蛊”实在不太相信,但见她须臾间出手用毒虫毒翻了数人,反倒信了她却是使蛊的行家。
见众曳落河不再上前,罗罗以舌尖舔了一下手中黑色的粉末,何千年以为她要吞噬那些粉末,忙道:“不可。”
但他话未出口之际,罗罗已经“呸”地一下将粉末吐了出去。
罗罗将剩余的粉末承在掌中,问何千年道:“你们怎么使用解药的?是聚在密室之中焚烧么?”
何千年一惊,这些解药看似一粒粒药丸,若直接吞服却有剧毒,确实是要在密室中焚烧才有用处,只是这女子怎会知道?他不禁疑惑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难道,你已经知道脑虫是什么东西?”
罗罗笑道:“你们都被骗啦,根本没什么脑虫。”
何千年惊道:“这怎么可能?”
罗罗道:“是不是不服解药,就会浑身如虫咬蚁噬,浑身绵软无力?”
有未及时服用解药的武士道:“不错,那时我们几个外出办事,误了行程,险些丧命,幸而最后服了解药才转危为安。”
罗罗笑道:“那是因为你们中毒了。”
何千年道:“小女子说话颠倒,你刚刚还说没有脑虫,现在又说中毒……”
罗罗道:“脑虫是假的,解药才是毒药,你们每旬服解药,其实是在服毒。”
此言一出,众曳落河武士都是一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罗罗道:“此乃西域拂霖国所产奇药‘底也伽’,南天竺也有此药,因此我知道。”
第724章 脑虫真相
何千年道:“可是我们分明都吞过脑虫,那脑虫形似僵死的小虫,高不危说脑虫最喜食人脑,若不服用解药,脑虫就会在脑中苏醒,吞噬人脑直至掏空颅内……”
罗罗道:“你们吃的应该只是寻常的干虫,是想虫子入胃,若是死的,便被消化了,若是活的,当时就爬进你脑子去大吃特吃了,还能等到你服解药的那一天么?”
一曳落河道:“那虫儿可不是普通的虫子,古怪狰狞,为平生所未见……”
罗罗打断他道:“少见多怪,你们北人见过几种虫子?乌蛮有百虫宴,大的小的,肥的瘦的都可以吃,什么样子的没有,谁知道你们吃的是哪一种?”
这点江朔倒是可以作证,他在南蛮就见过吃蝉蛹,炸知了之类的“名菜”,但他也有疑惑,道:“高不危吹响鹫哨之后,曳落河便狂性大发,这却又作何解释?”
罗罗道:“这却是另一个法门,和所谓脑虫毫无关系,此法名‘音灵’之术,音灵是吐蕃祝由术的一种,通过特殊音调让人做出特别的反应,施展此法先要让被施术者彻底相信某事,再以特定音调唤醒他的记忆。比如让人以为自己是狗,那人平日里行动一如常人,只有特定笛声响起,那人立刻就匍匐在地,行为举止与犬无异,那便是中了音灵之术。”
江朔若有所悟道:“高不危让曳落河人人以为自己脑中有虫,鹫哨一响就会发作,其实是先自信了,才会有效,并非是因为有虫才会如此表现。”
罗罗道:“音灵之术晦难繁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只知道此术对一人施展身甚难,对多人施展反而艰难,因为人有从众之心,对多人施术,这些人互相影响,致人发狂的效果就越强。简单来说,就是很难说服一个人他是狗,却能轻易说服一千人他们都是狗。”
江朔道:“曳落河是军人,本就令行禁止如一人,音灵术对他们的影响就尤其巨大。”
罗罗道:“不错,况呼还有底也伽摧垮他们的心智。”
何千年问道:“这底也伽到底是什么毒物?”他既这样问,就是心中已有些信了。
罗罗道:“底也伽本是药材,其色黑中带赤,有人说是以数百种野兽的胆炼制的,其实呀是用一种西域奇花的果实制作的,此花名‘米囊花‘,又名’甖子粟‘,甚是妖娆美丽,果实如米粒,熬炼之后却成了黑色,味道也是又辛又苦。”
众人听了都觉神异,江朔问道:“这药材有什么用?”
罗罗道:“胡人言此药能治百病,在大食国,底也伽比等重的黄金还贵呢……其实吧,底也伽并非把病治好了,而是此药能使人产生幻觉,服后任何疼痛都会缓解甚至消失,便以为是病好了,但药效过去之后,只会疼的更厉害,于治病是没有一丝一毫功效的,但世人颟顸,只是到服用之后就会减轻病痛,便不停服用直至虚脱而死。“
江朔道:“原来如此,鹫哨其实就是让曳落河回到服用底也伽时的状态,便对刀剑的伤害浑如不觉了。”
罗罗点头道:“当是此理!”
听说完,一众曳落河武士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显然有些信了,多数却还在犹疑,一人高声问道:“小女子,你说这话,如何证明?”
罗罗笑道:“这还不简单,她指着地上那几具中毒而死的曳落河的尸体,道:“这不是有几个死的么?你们把他们的头颅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虫子,不就知道了?你们既然说吃那脑虫时见过其狰狞样貌,那便在这几具死尸的脑袋里面找找看么。”
她这话说的极为残忍,却又平常的如同在说吃饭睡觉一般,江朔听了不禁皱眉,曳落河是奚人,可不管什么“死者为大”,奚人信珊蛮教,相信人死后一切复归天地化生万物,因此并不忌讳破坏尸体。
他们听了罗罗之言,甚觉合理,只怪自己怎么没想到,当即用啄锤敲开那几具尸体的天灵盖,竟然徒手掏出脑子来细细观看,江朔见状胃里一阵翻腾,险些要吐出来,忙转过头去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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