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一直用手按在干草玉顶黄的脖颈之上,黄马初时还算镇定,见对面骑兵越来越近,也不禁有些焦躁起来,咴咴打着响鼻,眼看骑兵只有几步之遥,江朔忽然一拍干草玉顶黄,那黄马人立而起,长长打了一声希律。
群马闻声忽然大乱,分作左右两路向两侧卷去,仿佛面前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一般,任燕军骑士如何驱策就是不肯冲上咫尺之遥的对岸。
原来这干草玉顶黄是龙骧天马,乃是马中王者,其鸣如龙吟,群马皆不敢靠近,故而转身便跑,此刻水蹄声如雷,水声激越,后面的马匹可没听到龙马之鸣,仍在向前冲来,龙马再作一鸣,这次群马更是吃惊非小,除了往两侧跑的,竟有些原地停住,更有甚者直接转头转后跑去。
后面的马冲将上来,与前面的马撞在一起,稀里哗啦倒了一片,一旦有马倒地,混乱的场面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了,龙马第三次长嘶起来,这次却是江朔将手按在它喉头,以内力助它发声,这一声嘶鸣声震林木,竟令群马齐黯,鼻中喷气,竟似人讪讪而退。
对面燕军前锋都尉,知道定是面前二人一马搞得古怪,他可不认得龙马,见黄马看来又老又瘦,只道是江朔和独孤湘是巫觋,以什么奇特的咒术影响了马群。
那都尉跳下马,骑矛长大沉重,按理说不能手持步战,此人膂力倒也惊人,竟能双手持矛而进,口中哇哇乱叫,江朔看他的样貌只知道是同罗人,却不知道他喊的是什么。
不过那人说了什么对江朔而言并不重要,见那人到了近前,忽然伸单手一把抓住了矛头,那人生的远比江朔高大,见江朔出手如此敏捷,虽然略感惊讶,却也不惧,双手回夺,却不料长矛如同铸入石中一般,虽然用尽全力却纹丝不动。
那人来不及惊讶,忽觉脚下一轻,已然双脚腾空,被江朔提到了半空,江朔随手一抡,如此沉重的长矛居然抖了个枪花,力量之大险些把那燕军都尉的虎口震裂,那人死死抱住矛杆才没被抖落。
却不料这正是江朔要的,他将长矛舞动起来,将那全身甲胄的都尉当流星锤耍,左右摆动,如灵蛇出洞,砸向左右燕军,那些骑士见是自家的官长,还在犹豫是否要反击之际,已有数人被砸落马下。
江朔玩兴大起,舞动更快,那都尉只听耳边风声烈烈,不知自己遇到的是人是神,紧闭双目不敢去看,只觉被撞的七荤八素,腰肋背脊生疼,竟然忘了松开紧握矛杆的双手。
燕军人马实在太多,用这办法虽然骇人听闻,但杀伤敌人的效率却是极低,江朔一闪目,只见已有许多武士弃马涉水步行,手持刀、矛、弓弩,逼了上来。
江朔问孤独湘道:“湘儿比赛吗?”
独孤湘原本最爱和江朔比赛,但后来江朔功夫突飞猛进,独孤湘早不是他对手,便多时没有再谈比赛二字了,但听江朔邀战,自然不会认输,问道:“赛什么?”
江朔笑道:“你见过牧马人吗?你往东我往西,看谁圈住的马群多。”
独孤湘双手乱摇道:“不比,不比……你有龙骧天马,我怎么比得过?”
江朔道:“湘儿,你骑老马怎么样?比不比?”
江朔初见干草玉顶黄时就称它为老马,其实彼时干草玉顶黄只是长相奇特,年齿则不过两三岁,如今十几年倏忽而逝,干草玉顶黄可是真正的“老马”了。
独孤湘故作沉吟道:“嗯……这还算公平,不过呀……”说话间独孤湘忽然跃上龙马,嬉道:“我要往西攻!”
说着她一催老马,抢先向西面跃去。
第737章 河畔之战
老马与独孤湘在东瀛一起耽了两年,已颇知独孤湘的心性,独孤湘腿上微一用劲,老马便向西驰去,江朔笑着摇头,自发足向东跑去。
燕军骑队方才被江朔以马语扰乱,群马在河道中乱窜,这支燕军先锋失了领军都尉,已然打乱,武士们也不再渡河,正拼命打马沿着河道向东西两侧驰去,因为背后还有燕军大军,固然不能往回走,却也不能留在原地,否则大军一至,难免遭其冲撞践踏。
江朔与独孤湘的目的是阻止这支五千人的骑兵渡过滹沱河,对于他二人,河道中的局面越乱越好。
江朔与独孤湘一东一西,沿着河岸奔驰,将燕军往回赶,江朔发马语将战马往回赶,独孤湘则更简单了,只需一拍老马,干草玉顶黄发出龙吟一般的长嘶,早把左近的马匹嚇得往回窜去。
燕军已察觉这二人一马能扰乱战马的行止,早有武士下马步战,但二人速度极快,那些弃马燕军骑士如何追赶得上,朔湘二人驱赶着马群,后面拖着百余人长长的尾巴,场面十分滑稽。
偶尔有从燕军中斜刺冲来的武士,立刻就被江朔挥掌击得飞回,独孤湘则挥动白练长索,以银球打击,中者或碎头颅或塌胸肋,无不立毙当场,余者见状,不敢再贸然进攻,只假意吆喝却不接战,任凭二人驱赶着返回对岸。
果如江朔所言,只他和湘儿二人,就搅得燕军这五百多先锋骑军乱做了一团,河道中的土地十分松软,马蹄踏处,河中淤泥翻滚,沙洲上也是倒泥翻浆,与日间唐军围逼史思明大军一般的情景。
二人一人向东一人向西,各自跑出了百步,已跃过了两军的锋头,又复转回,二人同时选择了无视迎面而来追兵。
一直跟在他们后面跑的燕军武士见二人折返,都是一愣,只一愣神的功夫,便与二人擦肩而过,眼看着二人反向跑去,两群士兵大眼瞪小眼,万般无奈,只能转头再追。
朔湘二人生生将这数百骑军赶回对岸,其后骑军大队已到了眼前,大地都隐隐颤动起来,燕军前锋显得十分惊恐,到了对岸,仍想要向两侧退开,独孤湘对江朔道:“朔哥,这可怎么比?也看不出来谁赶的多呢。”
江朔笑道:“自然是比谁放走的多。”
他向西面一指,却见已有不少先锋骑兵向西跑的远了,独孤湘喊道:“呀,朔哥,你守的西面跑了好多人,现在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独孤湘自己说的要去西路,此刻见西边走脱的骑兵远比东边的多,立刻改口说西边是江朔所辖,她自己却一夹老马,向东驰去。
江朔也不怪她混赖,反而觉得心中暖融融的,异常亲切,他立刻掉头往西跑去,二人和追击的步战骑兵又一次错身而过,那些骑兵身披重甲,手中刀矛亦比普通步兵沉重,此刻早已跑的呼哧带喘了,见状也不再追了,只站在原地喘息不已。
江朔和独孤湘绕到先锋军两侧,把他们往回驱赶,挡在大军前方。
这时骑兵大军已经驰到近前,江朔这才发现前排骑兵均平端骑矛,如一台飞速移动的障刀车一般,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先锋军显得十分恐慌,又有不少人跳下马来,向东、向西、向南跑去。
人不似马,这么多人跑将起来,江朔和独孤湘可没办法讲他们重新赶回到一起去,但人的速度比不得马,不能他们跑开,后面的骑军已经轰然撞了上来,无论人马,不是刺死就是撞到,紧接着数千骑兵践踏而过,几乎将这支先锋军整个踏入泥地之中。
江朔将先锋军往回驱赶,是为了阻挡大军前进,他满以为大军为其所阻,会慢下来,甚至陷入混乱,没想到他们居然完全无视先锋军,直接闯了过去。
其实并非燕军残忍,战场上优柔寡断只会导致全军覆没,任何一个称职的将领恐怕都会做出猛冲过去的决定。
四千多骑兵冲入河中,蹄声如雷,河水如沸,这时任江朔还是老马可都已经无法阻拦了,不消片刻,便有半数燕军骑队渡过滹沱河,江朔不禁大悔自己托大,如今公孙琼岩石骑兵尚未绕到攻击位置,自己可没有补救的法子了。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凌厉的破空之声,一支雕翎箭正中跑在最前面的骑士,那人没来及发出惨叫,便坠下马来。
江朔一愣,燕军骑兵却视若无睹,只顾策马抢渡大河,这时空中传来蝗虫过境般的“咔咔”声,数百只羽箭从南岸的小树林中飞出,看这些羽箭曲射的轨迹,不难猜测林中潜伏了数百长弓手。
江朔心中一喜,想来虽然自己夸下海口,公孙琼岩还是留下张奉璋在林中潜伏,在此紧要关头突然杀出,以弓弩阻滞燕军,为公孙琼岩赢得兜击的时间。
燕军身上披甲头戴兜鍪铁盔,这数百支羽箭能射落的武士十分有限,他们仍悍不畏死地向前猛冲,树林距离河岸不过百余步,看来燕军是准备直冲入林中,一旦近距离接战,弓箭手便绝无胜算了。
几乎在第一轮羽箭落在燕军身上的同时,第二轮羽箭又已经飞在空中了,江朔知道弓兵作战不同于单打独斗,可以短时间内射出连珠快箭,需要时间协调一致,同步发射,这样就同一批弓箭手的攻击必然会有间隙,不可能如此密集,看来林中所藏弓箭手至少有两批,也就是千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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