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敬见江朔武功如此高强也颇觉意外,但此刻不及询问,他高声喊道:“不要伤了韦相公。”
龙武军听说是韦相公,放低了武器向后退开了一些,却仍然围住府门。
独孤湘对那险些被打的紫袍人道:“韦相公,你人缘挺好啊。”
那玄甲军的首领谄笑道:“这位是武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院学士,并管理门下省事务,大名鼎鼎的韦见素,韦相公,小人方才有眼无珠竟未认出韦相,险些误伤了好人。”
他见江朔身手如此了得,不敢再耍横,转而献媚起来,江朔听紫袍人姓韦,不禁想到了被李林甫害死的韦坚,爱屋及乌,对姓韦见素叉手道:“韦相公受惊了。”
江朔行礼之际,松开了皮鞭,那玄甲武士的首领脚下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及起身便连滚带爬逃开了。
韦见素不认得江朔,犹疑间向江朔还了一礼,道:“多谢郎君相助。”转而对张小敬道:“小敬,你是西军老兵,为长安县尉时犯了死罪,若非圣人,早被杀头了,能入龙武军随侍圣人左右就该忠心不二,何以在此危难关头带头闹事?”
张小敬也不行礼,手指在那个没有眼珠的空洞中搔了搔,道:“我今日所为正是因为忠心为主,杨国忠此等奸佞误国,今日再不杀,煌煌大唐便要亡于今日了!”
韦见素闻言一惊,但随即镇定下来,道:“既然你们已经杀了杨国忠,若信得过韦某,便由我带为向圣人禀明此事,诸君可速散去,以免惊扰了圣驾。”
张小敬笑道:“韦相公,非是小敬不信你,韦相公你是老好人,就算你秉公直言,怕也不及某人在圣人耳边吹风啊。”
韦见素知他所指何人,不禁皱眉道:“小敬,难道你要……”
张小敬嘿嘿一笑,正要说话,忽听一人用低沉的嗓音喝道:“小敬慎言!”
江朔回头看时,说话的是身披明光铠的老将军,明光铠本就华丽,此人的明光铠镀上了一层金色,午后阳光下更显光华灿烂。在他身后,是身穿明黄袍的老者,老人身后立着一高大的紫袍中官,那中官虽是个太监,却也在紫袍外罩了一领札甲,显得十分英武,与寻常太监迥然不同。
金甲将军喊完一句话,便垂手侍立门右,高大的太监则立于门右朗声道:“大家听闻龙武军众将士为国除奸立下大功,特来慰劳。”
朝中大臣与天下百姓皆称皇帝为圣人,只有公众中官近侍称其为“大家”,以表亲切之意。
这时不需介绍,江朔也能约莫猜出这三人的身份,金甲将军是龙武军大将军陈玄礼,高大太监是官拜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的大宦官高力士。而中间那位黄袍老者便是当今圣人,李隆基!
众龙武军将士见了圣人,纷纷下跪,低眉垂目,叉手捧心不敢稍有造次,江朔等人都是江湖人士,不习跪拜之礼,一时杵在原地,如鹤立鸡群一般,显得十分突兀。
高力士却仿佛对他们此等逾矩的行为视而不见,朗声道:“能入禁军的,都是京畿良家子,诸君赤胆忠心,大家心下甚慰,日后必有封赏,诸君辛苦了,可以退下了。”
龙武军轰然唱喏,却无一人齐声离开。
高力士见状,又道:“圣人西狩走得匆忙,诸君讨赏不用急于一时,待平安入蜀之后,蜀中乃繁华富庶之地,诸君还怕短了你们的赏赐么?”
众人齐声道“不敢”却仍然你看我,我看你,不肯离去。
高力士与圣人对望了一眼,转而向陈玄礼道:“陈大将军,军士们这是何意啊?”
陈玄礼不回高力士,却转身对着圣人恭谨地低声道:“杨国忠谋反被诛,贵妃不应该再侍奉陛下,愿陛下能够割爱,将贵妃处死,非如此将士不肯去……”
语毕他恭顺地叉手凝立,不复多言。
第762章 故人相逢
此刻连江朔这样的局外人,也已经听出来陈玄礼才是幕后真正的主谋,高力士气的戟指喝道:“陈玄礼,你想做什么!”
陈玄礼只是低头叉手捧心,也不解释。
圣人愣了半晌,低声道:“朕知道了。”
张小敬伏地朗声道:“还请圣人速速决断!”
高力士气急反笑道:“反了,反了!张小敬你是什么狗东西,也敢逼迫圣人?”
圣人却仍然面色如常,只是声音低弱道:“此事由我自会处置。”然后转身入内。”
江朔这才看见圣人拄着手杖,腿脚看来不太灵便,高力士上前想要搀扶却被圣人甩开了手臂,独自一人禹禹向内走去,这位古稀天子腰板依然挺直,只是手杖“笃笃”之声凌乱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高力士既不敢上前搀扶又不敢离得稍远,只得紧随其后,陈玄礼对张小敬使了一个眼色,也转身入内。
李珠儿一搀方才受了惊吓的韦见素,柔声道:“韦相公受惊了,我送你进去。”
韦见素心中昏乱,真就任由李珠儿扶了往府内走,李珠儿拿眼一瞟江朔,江朔等人立刻会意,随着一起入内,此刻府外龙武卫跪地逼宫,府内龙武卫正不知如何此处,人心浮动,自也无人上前拦阻江朔等人。
江朔与独孤一家就这样大摇大摆,跟在圣人身后,穿过庭院入得屋内。马嵬驿是大驿,驿内甚大,但此刻立了许多官员,竟也显得狭促起来。
众人见圣人回来,忙聚拢过来,但却无人敢开口询问,江朔虽不能看到圣人的脸色,但想来他此刻面色极其难看,一人迎上来将韦见素掺过去,满屋紫袍朱服的贵人,此人却身穿绿袍,只是个低阶官员,他焦急问道:“耶耶,你没受伤吧?”
原来是韦见素之子,韦见素摆手示意无事,这时有大臣凑近了低声询问,不一会儿,外面发生的一切窸窸窣窣的传遍了屋内。
江朔与李珠儿等人悄立于屋内一片阴影之中,见圣人拄着拐杖侧首而立,江朔恰能见到他的侧脸,只一会儿的功夫,圣人与出门之际相比仿佛忽然衰老了很多。
沉默让屋内显得更加压抑,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一名绿袍官员站了出来,江朔见那人正是韦见素之子,他跪倒在地奏曰:“臣京兆司录参军韦谔斗胆进言,众怒难犯,安危在晷刻,愿陛下速决!”
语毕韦谔以头抢地,不断叩头,以至血流满面。
圣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显然烦乱已极,却只能压住怒气,以尽可能缓和的语气道:“贵妃常居深宫,与外朝素无往来,安知国忠反谋?”
陈玄礼再度跪倒道:“纵使贵妃无罪,然禁军众将士已杀了杨国忠,杨国忠乃贵妃至亲,若仍留贵妃陪伴陛下左右,将士岂敢自安?此去蜀中二千里,军心不稳,何以保陛下平安?”
驿内再度陷入了沉默,圣人不言,无人敢言。
这次是高力士打破了沉默,他靠近了圣人,柔声道:“大家,娘子诚无罪,然陈大将军所言也是事情……愿陛下审思之……”
宫里人称皇上为大家,贵妃为娘子,本是亲切之意,此刻高力士说来却似钢刀剔骨,惊得圣人一激灵,但他没有出声,仍然保持着可怕的沉默。
群臣知圣人心中已生动摇,一齐跪倒,齐声道:“将士安则陛下安矣,愿陛下审思之!”
独孤湘忍不住呸了一声道:“男人失了江山,却叫女人抵死,却是什么道理?”
圣人闻言一惊,转头却见是一不认识的少女,她身边是宰相韦见素,但其他老少人等却均不认得,正疑惑间,跪倒的群臣中有人扬起头来,道:“这不是湘儿娘子么?你怎会在这里?”
独孤湘循声望去,喜道:“呀,这不是东瀛晁卿么?你没去成东瀛,又回来啦!”又道:“咦……藤原大使和井郎也在……”
说话那人正是晁衡,想来和江朔分别之后,东瀛人一行又回到了长安城,阿倍仲麻吕也就是晁衡重又入朝为官,他与藤原清河皆着紫袍,看来品阶不低。
井真成穿的是侍者的服色,他听独孤湘喊他的名字,连忙双手乱摇示意她不要提自己的名字,因为他当年诈死,长安城中还有他的墓碑,如何能活了过来?
其实井真成也是多虑了,他当年不过是个寂寂无名的遣唐使,追赠了个六品散官的官衔而已,谁会记得他是死是活。
圣人转头问晁衡:“晁卿,你认得这小女子?”
晁衡叉手道:“臣确实认得此女子,她是陇右大族独孤家的女儿,名唤独孤湘。”
圣人点点头,指着独孤湘身边的独孤问道:“我记起来了,这位是独孤家的大族长,静乐远嫁时,我曾在长安见过老丈一面。”
独孤问嬉笑道:“圣人,没想到你还记得十几年前的旧事,你我年齿相若,你叫我老哥还差不多。”
独孤问生性诙谐,不为世俗所累,哪怕面对大唐皇帝也一般无二。
晁衡接着介绍:“这位年轻人更是了不得,乃漕帮少主,江湖盟主江朔,江溯之……陛下,我曾说过当年回东瀛路上遭遇海难,若非江少主相助,臣便再也见不到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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