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算是医阁不足为外人道的一些小利,有些东西都是试药所用,但往上申请时便会多些余量,若是试药顺利便又往往有多出来。
这种上好的沉香在建康城里都时常断货,都是按克用小秤称,价格也是惊人,对于一些名士而言都是不小的开销,不过在医阁每年却都至少能够盈余个几两。
王显瑞谢过了这名小吏,进了书房关上门,却是悄然叹了口气。
他确信这种平静的好日子到了头。
今日他沿途过来时,见到的陌生人又多了两个,而先前见过两次的几个陌生人,却都无一例外的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而且这些人给他的感觉和之前有很大不同。
若说之前只是在悄然的观察着他,那今日那些人的意态却似乎和那些等待收网的渔民相差无几。
所以到了必须要做些什么的时候。
一个靠墙的旧书柜被他轻轻的挪开。
旧书柜的下面压着两块普通的木板,然而当这两块木板挪开之后,这面却是出现了一条密道。
与其说是密道,不如说是一条简单的地洞。
王显瑞有些感慨。
他一直觉得自己有些轻微的被迫害妄想症,他总是觉得某一天危险会悄然不期而至,所以在到了这东江医阁之后,他便特意选了这间旧房作为书房。
这间书房的下面只要挖下去数尺,便可通到医馆的排污暗渠。
医馆的一些药渣有毒性,尤其是一些试药过程中的污水也不可随意排地,所以这暗渠修建的宽阔,内里还有数道沉降池,最后排出的水也不会和城中的沟渠相连,会通到医馆后面的山丘洼地。
医馆中人在那处洼地里种了数种旱莲,那些旱莲对毒性殊为敏感,若是排出的污水依旧蕴含着一些毒性,那些旱莲便会枯死,医馆中人也会立时警觉而处理。
这样一条通到医馆后山的密道,只是王显瑞平时无聊时暗中所做,但谁会想得到,这种臆想一般的所为,今天竟然真的会派上用场?
因为确信自己不会再回这里,甚至今后也很难再回泸州城,也不想让那些平时对自己不错的小吏陷入一桩谜案,所以他并没有想着要掩饰这个洞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收腹,确保自己的身体可以穿过那个地洞,然后屏息跳了下去。
……
医馆的后山十分清幽,一些姿态各异的老柳生长了许多年,高大如松,环抱着一个石砌的莲花池。
这个莲花池中有一种旱莲还正好在花期,星星点点的金色小花点缀在一池碧绿中。
当王显瑞从这莲花池一角悄然钻出时,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衫。
不知道用了些什么手段,他的脸色变得蜡黄,而且两颊似乎瘦削了些,眼角也似乎有些耷拉,只是这些改变,便让他好像换了一个人,即便是那些平时和他相熟的小吏,都恐怕一时认不出他来。
因为确信这个时候并不会有人到这后山莲池来查看,所以他走得很从容。和平时散步一样,他踱出了后山,但却并不直接设法离开泸州,反而是朝着之前来时的街巷逛了过去。
没有人会像他一样平时注意这些街巷中的陌生面孔,尤其那些陌生人,对于这些街巷之中的人根本就不熟。
他走向了距离他住所不远的一处酒铺。
那处酒铺里有一名新来的伙计,而且便是这些时日,最多出现在他视线之中的陌生人。
那酒铺不做早上生意,所以这个点,那名新来的伙计一般都是应该在后院清洗一些别人送回来的酒坛子。
那间酒铺的后院边上,是一间裁缝店。
底下门面放着的全是布匹和成衣,楼上便是那名裁缝量衣干活的地方,内里还有一间卧室。
那名裁缝姓杨,平时和他也十分熟,他的衣服也多出自这名裁缝之手,这几日这名裁缝正好和她的妻子出门未归,所以这间楼便是空着。
王显瑞很随意的进了这间裁缝铺,这间铺子明明挂着锁,只是他伸手过去,这门便开了。
他上了楼,明明肥胖的身躯,却是比狸猫还轻巧,一丝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他在裁缝平时干活的台前站定,斜着脸往往外看去,从窗棂的缝隙间,他看到了那名新来的伙计正和前几日一样,再卖力的刷着酒坛。
时间差不多便好,他也不愿意久等。
在离开泸州之前,他必须弄明白,这些陌生人身后的主子是谁。
他伸出手去,想要推开身侧的这扇窗。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几乎已经接触这扇窗的刹那,他却是陡然顿住。
一辆马车停在了这间早上并不做生意的酒铺前,又有一个他肯定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出了马车,进了这酒铺。
这是一名修行者。
只是看走路那种沉静的意味,便可以肯定。
这名修行者穿着很普通的青衫,面容显得很年轻。
他的神色很温和,直接走到那名还在刷着酒坛的伙计身前,这才微微颔首为礼,轻声说话。
即便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王显瑞还是听清楚了。
“我家大人想和你们洪大人见一面谈些事情。”
王显瑞的手指僵住。
那名原本还在卖力洗刷酒坛的伙计也手指僵住,然后大约沉默了数个呼吸的时间,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了起来,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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