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缺说道:“那天你坐着大船驶向彼岸的神国,我曾经试着想要做些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做,你就应该很清楚我的态度。”
桑桑说道:“但我同样警告过你,我是这个世界的规则集垩合体,如果你要毁灭这个世界,我便没有办法再继续存在下去。”
宁缺说道:“以前我也很担心但现在不……因为神国里还有一个昊天,而你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人你不会有事的。”
桑桑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你怎么证明?”
宁缺看着她隆起的腹部,说道:“这难道还不是证明?”
桑桑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远方不知何处,说道:“新教在世间传播日久,道门逐渐衰败,我变得越来越虚弱,这又说明什么?”
这说明她依然还是昊天。
“也有可能是因为……怀孕的关系?”
宁缺走到她身后,说道:“怀孕的女人本来就容易虚弱,你应该还记得,那年在渭城,胖婶怀孕的时候,连骂人都没力气。”
“可你没有办法证明。”
桑桑转过身来,说道:“那么我还是可能会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显得平静甚至冷漠到了极点,然而宁缺却在她眼眸深处看到了极大的恐惧与哀恸。
因为那份恐惧与哀恸,他的心都痛了起来。
“我真的……很怕死。”桑桑面无表情说道:“从我在神国醒来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害怕会死去,我不想死。”
她平静地说着,泪水湿了脸庞。
桑桑很少流泪。
昊天从不流泪。
宁缺忘了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她流泪,或者好些年,或者好几千年。
他再次把她抱进怀里,低声说道:“别怕,没事,我不会让你死的。”
桑桑还是像先前一样任由他抱着,双手负在身后。
但这一次,她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都想要杀我……他们想要杀我,你们也想要杀我,我现在可以被杀死,所以我很怕,我很怕连你也要杀死我。”
她神情平静,却不停地流着泪,奇异的悲伤。
“不会。”
宁缺紧紧地抱着她,说道:“如果真的害怕,那就不做了,我们回别的家,不回渭城,就回长安,老笔斋的院子还在。”
桑桑说道:“那你那个家呢?”
宁缺说道:“早就忘了。”
一心安处是吾乡。
哪里能让你心情安宁,便是你的家。
桑桑就是他的家。
就像是她要去彼岸,却归不得神国。
因为她的彼岸,就在他站立的地方。
第一百零五章 一夜,有话
桑桑依然平静骄傲,就像以前在桃山或者历红尘时那样漠然,没有显现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事实上她很不安——因为她知道观主想要做什么。
她与道门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她是道门供奉的神明,也是道门替人类选择的看门人,当道门决意毁灭她时,便意味着人间将要遗弃她。
她正在渐渐虚弱,她现在能够被杀死,于是她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真切与悲哀,开始恐惧与不安,那些情绪最后都变成悲伤。
所以她面无表情地流着眼泪。
幸运的是,夜很黑暗,还有一盏昏暗的灯火因唯一而明亮。就像这个人间对她来说已然一片黑暗,却还有宁缺这个唯一的例外。
他是她唯一信任的人,因为他是她的男人,因为她给他斟过很多次茶,在一起度过漫长的岁月,同过无数生死,早已难分彼此。
桑桑闭眼靠在他怀里,神情有些疲惫,眉眼间的漠然,却已被安宁代替,自归不得神国的那天开始,只有此时她才能真正安心片刻。
宁缺从后面抱着她,说道:“明天我们就回,到了长安城,谁都伤不到你,别忘了你是昊天,以前对我那么凶,现在怎么这么胆小?”
桑桑没有接他回长安城的话题,说道:“我现在没有以前强大,自然要小心谨慎些,至于你……你对我如此不敬,我都没有惩罚你,你应知足。”
宁缺听着这话,手从她的鬓畔向下伸进她的怀里,握着那处说道:“你是我老婆,就算相敬如宾也是在席上,我们这可是在炕上。”
桑桑忽然睁开眼睛,明亮如星辰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怒意,旋即却变得有些惘然,如果要变成人类,似乎他的行为没有什么问题?
感觉着怀里那只手越来越热,越来越不老实,她那双细细的眉蹙了起来,明显有些不适应,却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应对。
这样的亲密,在她的人间记忆里其实很多,从很小的时候一直到长安城,尤其是在那张棋盘里,不知亲密了多少次,她还是觉得很难接受。她在想是继续沉默假装不知,还是挥手散去自己的世界,把他轰进雪海深处去清醒清醒。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她选择了沉默,为了驱散天心深处那抹不适应和羞恼,她选择与他讨论比较冰冷的话题。
“陈某想要杀我。”她面无表情说道。
如她所愿,在听到这句话后,宁缺的手虽然还是伸在她的怀里,但至少停止了动作,片刻后,他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你确定?”
“我知道所有人的过去,便知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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