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也是死灰色的。
荒冢冷雪,没有人,甚至连鬼都没有。
只剩下只风筝正慢慢的落下。
不是风筝是催命鬼的符。
风筝落下。
苍穹一片灰白,什么都看不见。
王动在路上慢慢的走着,脸上还是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就算心里有恐惧也绝不会落在脸上。
无论谁若受过他所受的痛苦和折磨,都已该学会将情感隐藏在心里。
各种情感都隐藏在心里。
情感却像酒一样。
你藏得越深,藏得越久,反而越浓越烈。
现在他只有一个人。
他的朋友们当然没有来。
是他们背弃了他?还是他说服了他们?
谁也不知道。
谁也没法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来。
但大家都知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无论多好的朋友迟早都有分手的时候。
人生聚合本无常,是聚也好,是散也好,又何必太认真?
天色刚晓,但总算已有了光亮。
他走得虽慢但总算已走了地头。
人生本如此很多事都如此,你又何必太匆忙?
风还是很冷,冷得像刀,刀般刮过他的脸。
他慢慢的穿过荒坟,默数着一块块墓碑。
墓碑有的已倾倒,有的已被风雪侵蚀,连字迹都分辨不清。
坟墓里的人是谁?已不再有人关心了。
他们活着的时候岂不也有他们的光荣和羞辱﹑快乐和悲伤?
但现在他们已一无所有。
那么你又何必将生死荣辱时时刻刻的放在心上?
王动轻轻的叹息了声突然停下脚步。
因为他已听到红娘子的笑声。
红娘子正银铃般笑着道:“我早就知道你会来的,你果然来了。”
王动道:“我来了。”
他已看见她,站在积雪的枯树下,还是穿着那身鲜红的衣裳,仿佛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但逝去的时光,已经不再来,逝去的欢乐和悲伤,也已将淡忘。
就算还未遗忘,迟早也必将淡忘。
红娘子也站在那里看着他,目光中也不知是喜是怨?是爱是恨?
她是爱也好,是恨也好,都已无妨。
红娘子终于笑了笑道:“你真是为林太平拿解药来的?”
王动道:“是。”
红娘子咬着嘴唇道:“为了我,你就不肯来?”
王动道:“不肯。”
红娘子笑得很凄凉,道:“你对别的朋友为什么总比对我好?”
王动道:“因为你不是我的朋友。”
红娘子道:“我不是你的朋友?你难道忘了我们以前在一起时有多么开心。”
王动道:“我忘了。”
红娘子摇摇头道:“无论你嘴上说得多硬,我知道你心里绝不会忘的。”
她眼波如雾幽幽的接着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天我们在华山之巅用白云做我们的被,大地做床,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她声音更低迷,更轻柔又道:“还有次我们在无边无际的大沙漠上,数着天上的星星,直到我们两个人都已被埋在沙里…这些事你能忘得了吗?”
王动不再说话。
这些事的确是谁也忘不了的。
他真的能忘记?
面对着他生平第一个恋人,他的心真能如他的脸一样冷静?
红娘子凝视着他,目中已有泪光,道:“这些事我是永远也忘不了的,所以我才恨你,恨你走的时候连说都不说一声,恨得想要你死可是…。”
她垂下头道:“只要你肯回心转意只要你肯说句话,我现在就跟着你走,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走。”
王动突然大声道:“我那里都不去。”
他说的声音那么大似乎想将自己从梦中惊醒。
红娘子咬了咬唇道:“你那里都不去,又为什么要来呢?”
王动冷冷道:“我来拿解药,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原因?”
王动道:“没有。”
红娘子道:“你不想来看看我?”
王动道:“不想。”
红娘子的脸色突然发着青,青得就像是一只青蝎子。
她目中的柔情蜜意也已不见,用力跺脚道:“好,解药就在后面你自己么拿吧。”
王动回过头就看到坟头上那瓷瓶。
红娘子道:“这次我们将解药给你,只因为我们还最拿你当作朋友,你拿了之后最好赶快走。”
王动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无论她说什么,他连一个字都不信。
他知道他们是绝不会将解药就这样容容易易的给他的。
但他还是走了过去。
他非拿到这瓶解药不可!
这瓶解药若是在水里他就跳了水里去,这瓶解药若是在烈火里他就跳进火里去。
积雪冷而柔软。
王动只走了六七步就已可伸手拿到解药。
他伸出手。
瓷瓶很冷冷得像死人的手。
他拿起了瓷瓶。
他的手比瓷瓶还冷。
因为他已感觉到死的气息!
一双手突然从坟墓里伸出来,点中了他膝盖上的“环跳穴。
另一双手同时从积雪下伸出来,挥手射出两颗寒尾针,射人了他的足踝。
他跪了下去,跪在坟墓前。
然后他才看到坟墓已露出洞穴。
这坟墓原来是假的,是空的。
红娘子银铃般的笑声又响起,甜笑着道:“你现在真的哪里都不必去!”
王动跪在坟墓前脸上不是全无表情,但脸色却苍白得可怕。
他很了解这些人。很了解这些人的手段。
他在等,等他们使出手段来。
坟墓中终于发出了声音:“你输了。”
他知道这是催命符的声音。催命符无论在什么地方说话,都像是从坟墓里发出来的。
“我输了。”
他只有认输。
催命符道:“这次你已没有翻本的机会。”
王动道:“我没有。”
催俞符道:“你知不知道输的是什么?”
王动道:“我只有一条命可输。”
催命符道:“你还有别的。”
王动道:“你还要什么?”
催命符道:“你总该知道,从棺材里伸出手来,要的是什么?”
王动道:“要钱?”
催命符道:“不错,是要钱。”
王动道:“若是要钱你就找错了人。”
催命符道:“我从未找错人。”
王动道:“要钱的本该是我,公帐里的钱我本该也有一份。”
催命符道:“你当然有一份,但却不该将四份都独吞……
王动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
催命符道:“那几年我们的收入不错。”
王动道:“很不错。”
催命符道:“是不是只有我们五个人知道我们的收入究竟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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