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会竭尽心力,绝不肯放过。他的生命已不属于自己。他的整个生命都已奉献给魔王,奉献给鹦鹉。
才不过初秋,冬仍远。
在他的脸上却看到了深冬的颜色。他的面容已如雪白,嘴唇似被冻僵,变成了紫色。
他眼瞳的深处,却似有火焰正在燃烧!
怒火!
他怒瞪着李大娘!
李大娘似已觉察,却反而笑了。
银铃一样清脆悦耳的笑声,娇美动人的笑声,整个大堂一时间仿佛充满了欢乐。
甘老头的面容却变得悲愤,瞳孔深处的怒火更炽烈。
笑声再起时,怒火更似要夺目标出。
他突然站起身子,整个人仿佛又充满了活力。
他面上的神情却变得疯狂。
一个人悲愤之下,往往就不顾后果。
一个做事不顾后果的人,与一个疯子已并无两样。
不管是喜乐或哀怒,任何一种感情一到了极端,其实都足以令人疯狂,悲愤只不过是容易的一种。那也许只是片刻的疯狂,后果已往往不堪设想。
那片刻,已不是人支配感情,是感情支配人。
一个被感情支配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笑声立时停下,李大娘吃惊地望着甘老头,道:"你要干什么?"甘老头厉声道:"杀人!"
连他的语声都已变得疯狂,但显然并未完全丧失理智,否则他已经出手。
李大娘试探着问:"杀我?"
甘老头道:"当然是你!"
李大娘居然还笑得出来:"你莫非已忘记了你的诺言?"甘老头道:"没有忘记,但不杀你怎消得我心头的忿怒!"李大娘笑道:"有一句话,不知你可曾听过?"甘老头道:"什么话?"
李大娘缓缓地道:"忿怒始于愚昧,终于悔恨。"甘老头大笑:"我人已将死,还有什么悔恨不悔恨的?"李大娘道:"你就算死了,鹦鹉也不会死的,但我一死,鹦鹉就死定了。"甘老头面上的肌肉应声痉孪了起来。
李大娘笑接道:"你本来就不是为了自己向我许下诺言的,"甘老头一个身子,立时摇摇欲坠。
他只凭一口怒气站起来。
现在他的心中却只有悲哀。
李大娘笑问:"你现在是否还要杀我?"
甘老头瞪着她,突然一声狂叫。
血从他口中喷出,他的人同时扑出。
重伤垂危之下,他的身形依然飞快。
他莫非真的不顾后果?
李大娘大吃一惊,惊呼都已来不及,甘老头到了她面前。
她冲口一声叱喝:"你敢!"
甘老头敢,人到拳到。
李大娘"你敢"两个字才出口,甘老头的左拳已打在她身上。
她整个人都被打得从椅上飞起。
甘老头的右拳跟着打下,却是打在那张椅子上。
砰的椅子立时被打碎。
他的拳头仍有这种威力。
李大娘却没有被他那左拳打碎,一飞半丈,落在另一张椅上,也就昏倒在那张椅上。
甘老头那一拳虽没有将她打碎,已将她打昏。
这一次她真的昏了过去。
甘老头的两个拳头已练成钢铁一样坚硬,他浑身的气力虽然完全集中千右拳之上,左拳也一样足以将人打昏。
又岂止气力,他的怒火,亦完全集中在右拳。
他就把那张椅子当做李大娘,挥拳痛击。
这一拳打尽他的气力,也打尽他的愤怒。
椅碎裂,血奴亦碎裂。
甘老头挥拳痛击之时,那只血奴正握在他的右掌之中。
鸟尸碎裂,羽血纷飞。
他的拳头已被血染红,目毗迸裂,眼角亦流下了鲜血。
血中有泪,泪中有血。
"鹦鹉!鹦鹉——"他嘶声悲呼!
悲呼未绝,他的人己倒下。
正文第十二章血 奴
鹦鹉,鹦鹉——血奴是鸟,也是人。
鹦鹉当然是鸟,是不是也是人?
这个人又是谁?
这个人现在又在何方?
鹦鹉是谁?
鹦鹉又在何方?
王风忍不住揭起了一块承尘。
他只望甘老头并未断气,并且能够回答他这两个问题。
他看准了落脚的地方,正要跳下去,忽然又将身子缩回,将承尘放下。
是什么令他改变主意?
夜深风更急。
风吹衣袂悉索,一个人像风飘入了堂中。
血奴!
是人不是鸟。
是鹦鹉的血奴。
她的面色苍白一如大病初愈,却另有一种难言的美态。
目光落在甘老头的身上,她的眼睑中就有了悲哀。
一转向李大娘,她的跟神却又冷如春冰。
李大娘是她母亲,甘老头是她的什么人?
"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这是孝经上面的说法。
这些说法并不一定有道理。
天下间的父母并非完全都是好东西。
不过在那时候,悖礼的儿女到底还少。
女孩尤其孝顺。
那种孝顺又岂祗爱,岂祗敬。
她们甚至不惜牺牲一生的幸福来服从父母,孝顺父母。
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下嫁行将就木的老翁,已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出卖自己的肉体来换取金钱,供父母挥霍,让父母安度余年不也是。
这种悲剧,一直到现在仍然不时上演。
天下间一直有那种父母,有那种女儿。
"迫不得已"四个字,永远是那种人的借口。
这虽然可耻,只可惜有些人,根本已不知道什么叫做耻辱。
李大娘又是怎样的一个母亲?血奴又是怎样的一个女儿?
王风不知道。
这个地方人事的复杂,已不是他能够想像。
但无论如何,李大娘总不致于要血奴出卖肉体来维持生活。
只看这座庄院,已可想像李大娘的财富。
安子豪曾经告诉他,血奴是自己喜欢住进鹦鹉楼,李大娘根本管她不住。
这句话他却一直怀疑。
甘愿做妓女的女孩子到现在还是第一个遇上。
相识的日子虽短,但绝不相信血奴是那种女孩子。
世间上是不是真的有由得自己的女儿去做妓女而不肯加以阻止的母亲?他同样怀疑。
他现在甚至怀疑这一对母女是不是真正的母女。
血奴纵身跳过了陷阱,走到甘老头身旁,俯身轻抚他的苍苍白发。
她虽然没有任何说话,那一种惋借已在这一下举劝之中表露无遗。
然后她走向李大娘。
她再次伸出手,而且是两只手。
这两只手都握上了李大娘的咽喉。
这个时候绝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她更是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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