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翊都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差点儿被省委书记扣上了阴谋制造者的帽子。
迎着侯向阳充满威压的冰冷注视，他依然神色坦然地继续说道：“曲红缨局长找来了国安厅的工作人员，使用专业设备，经过仔细搜索，最终在电水壶的底座里发现了窃听装置。然后曲局长报了警，我们公安厅立刻介入，将犯罪嫌疑人——省检察院办公室副主任何娅带回厅里讯问。”
周翊的这一番话无疑在表明，这起事件不存在阴谋论，如果真的有阴谋，那也是居心叵测的犯罪分子通过内外勾结对最高检专案组发动的窃听阴谋。
侯向阳盯了周翊足足好几秒钟，见对方完全没有任何心虚畏缩的表现，便渐渐收回了目光。
虽然周翊言之凿凿，不似作伪，但他依然保留怀疑态度，过后必然要在韩东那里核实一下。而想到这里，他又不禁对韩东没有将此事向他及时汇报而暗自恼火。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难道还想捂盖子？
曲红缨是什么来路，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吗？
那是能捂得住的吗？
“这里面的东西，没有泄露给别人吧？”侯向阳冷不防又将目光刺了回来，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只有程志兴书记和田政兵副厅长，表达了对这件事情的关注。他们只是问了一些大致情况，而关于账册里的名字和数字，我敢向您保证，没有向第二个人说过！”周翊回答的滴水不漏。
程志兴是政法委书记、公安厅长，能不过问此事吗？
常务副厅长田政兵，那是你的心腹，是代表你过来打探消息的，我透没透露，你心里没数吗？
侯书记冷哼一声，继续低头翻看着账册。这个小子还真是滑不溜丢，想挑点儿毛病都难。
“小周，这次你又立了一大功！你先到外面等一会儿，我与向阳书记有事情商量。”蓝省长轻轻拍了拍周翊的胳膊，毫不掩饰对这个年轻人的欣赏和看重。
其实原本他就很欣赏，而与简万言联系过后，他就更欣赏了！
周翊明白，这是两位大佬要开始谈判了。
于是赶紧退出小会议室，和外面守候的省长秘书彭家学一起聊天打发时间。
两人上次见过面，再加上友军的身份，所以相互之间就显得熟络一些。
而让周翊感到意外的是，素来有‘二号首长’之称的省委书记秘书似乎是个自来熟，在看见他与彭家学闲侃后，竟然毫不避讳地加入了进来。
“周厅长，彭处长。”丁大秘戴着一副眼镜，长相斯文，气质也很文学，以一种恰到好处的礼貌态度开口打着招呼。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省委综合处丁二牛丁处长！”彭家华一边微笑介绍道，一边留意周翊的神情。
嗯，他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听到‘丁二牛’这个名字时，心中浮现出的那种错愕感觉。
这与尊不尊重无关，完全是出于对这个名字与省委书记秘书身份违和搭配的正常反应。
“丁处长你好。”周翊与长相很文艺名字很接地气的丁大秘伸手相握，神色不见任何异样。
名字嘛，都是爹妈给的。只要不违背公序良俗，叫什么那是人家的自由。
而且省委书记侯向阳都没觉得这个名字土，这几年一直将丁二牛带在身边，足以说明，名字对衡量一个人的能力和才华来说，真的不重要。
同时，更不能用名字去界定对方的身份。
叫‘龙傲天’的有可能只是个管家。
叫‘冷冰凝爱语梦翠霜’的其实是个丫鬟。
所以，省委书记的秘书叫‘丁二牛’，根本就不必感到惊讶和出戏。
周翊还清楚地记得，这位丁处长后来成为了部级大员。
有人还根据其草根逆袭的传奇经历写过一本小说，叫做《丁二牛的妖孽人生》。
当然，江湖也有传言，丁二牛的成功，是因为给某个神秘人送了礼物。
扯远了，现在言归正传。
握手之后，周翊与彭家学、丁二牛以一种三国鼎立的姿态，立于会议室门口不远处闲谈。
三个人对一切与‘账册’有关的话题，包括两位大佬商量什么、会有什么结果、什么时候行动……全都只字不提，避而不谈。
聊天的内容，仅限于工作和生活中的一些趣闻趣事。
比如丁处长就说起这次陪侯书记去德胜市远达县调研，在新建的大农贸市场里，侯书记让卖肉的摊主剁二斤排骨，结果摊主拿着刀比划了半天，最后咬着牙咣咣一顿猛切。
好家伙，肉渣子差点飞到侯书记的脸上。
后来一审问才知道，这个摊主是个‘赝品’。
是当地官员为了应付省领导调研，营造新建大农贸市场繁荣的假象，让政府工作人员假装摊主和顾客，弄虚作假，却没想到安排切肉的工作人员忽然闹肚子，迫不得已让别人临时顶上，结果好死不死地露馅了。
丁处长的文字水平极高，三言两语就将当时的场景活生生地展现出来，那种极具天赋的冷幽默能力，让周翊与彭家学不禁笑了起来。
然而笑着笑着，包括丁二牛自己在内，大家就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叹息。
可笑吗？
确实挺可笑！
但更可悲！
第371章 周副厅长，我想问问你，你是神仙吗？
玩‘欺上瞒下，弄虚作假’这一套的，德胜市远达县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就周翊自己听到的例子，都比比皆是。
比如某个旅游项目还没有营业，又赶上领导视察怎么办？麻溜儿安排本地公务员过去排队买票装游客，几分钟一趟，周而复始，渲染繁荣氛围。与丁处长所讲的‘政府工作人员假扮摊主和顾客’有异曲同工之妙。
再比如为了评选文明卫生城市，要求出租车司机发现有疑似专家的人，立刻与本地创卫办联系……
还有国家要求绿化环保，这边就给荒山涂上绿漆！
所以说，长久以来，‘欺上瞒下，弄虚作假’都是难以根治的官场通病之一。
而根本原因，就是为了政绩，为了升迁。
所谓‘两年没提拔，心里有想法。三年不挪动，就想去活动。’
这次被抓了现形的远达县委书记沈元起，就是太想进步了，所以差点儿就进去了！
要不是侯向阳急于赶回川海处理账册的事情，沈元起不死也得扒层皮。
“听说彭处长就要出去锻炼了，恭喜啊！”丁处长换了一个话题，望着彭家学笑着说道。
省委书记秘书口中的‘听说’，那基本上是就是事实了。
据可靠消息，彭家学即将外放任德胜市委副书记。
“丁处长的消息好灵通。同喜同喜。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应该称你为丁主任了！”彭家学也笑着回了句。
他作为省长秘书，消息渠道自然也不会差，省委办公厅副主任柴晓萍调任财政厅任副厅长，分明就是给丁二牛腾地方。
彭家学与丁二牛相视一笑，正想着开启商业互吹模式互相调侃一番，然而看了眼旁边的周副厅长之后，却不禁意兴索然地叹了口气。
与这位相比，他们真的没什么可吹的！
随后三个人又交流了一下兴趣爱好。
彭处长最大的爱好是爬山和游泳，丁处长的爱好是打篮球，尤其是陪侯书记打篮球。
至于周副厅长，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女朋友，可惜女朋友不在身边，还要等到今年的国庆才能见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约一个小时，小会议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两个大秘被叫了进去，然后就是通知各省委常委及检察长韩东、最高检专案组立刻到省委开会。
看到这个阵势，周翊心里自然明白，两位大佬已经商量完毕，现在到了正式上演二零零八年度临海反腐大戏高潮部分的时候了。
对此，周翊表示十分期待。
当晚八时左右，临海省委常委紧急召开扩大会议。
除了一十三名省委常委外，省检察院检察长韩东，反贪局局长曲红缨，公安厅副厅长周翊，最高检反贪总局侦查处长伍道军等人也列席了会议。
主持会议的省委书记侯向阳开门见山，直接将两本账册甩在了会议桌上，双目之中闪动着雷霆之火，沉声说道：“在这两本账册之中，记录着三十多名各级领导干部的名字，以及详细的行贿与受贿经过。刚才我与蓝焜省长商量过了，对账册上的市县级干部，由省、市纪委立案调查，涉嫌违法犯罪的，一律移交给检察机关！”
常委们神色各异，噤声不语。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公安厅那边保密工作做的再好，挖出账册的事情瞒不住有心人的打探。
至少在座常委，包括向来不怎么关注俗务的jūn区政委罗鸿shào将，都知道有这么个捅破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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