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心肺复苏根本没用，手压在患者的胸前，用力压下去，第一下的感觉就和正常心肺复苏不一样。
像是按压一个水袋，隐约能听到胸腔里晃荡晃荡的声音。
大面积肺炎，胸腔渗出的液体很多。
尤其是到最后一刻，那些水忽然出来，阻塞气管、支气管，吸痰管吸不出来，胸腔闭式引流也没一点作用。
15分钟后，心电监护上按压间歇期心率是一条直线。
“放弃吧。”ICU主任摇了摇头，说道，“通知人来接患者，家属签过字了么？”
“签过了。”
非常时期，面对的还是烈度未知的传染病，所有去世的人都直接送殡仪馆火化，家里没有任何机会看患者最后一眼。
这时候绝对不会有任何医疗纠纷，可是ICU主任的鼻子很酸，他宁愿回到几天前，有患者意外去世自己要和家属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才是人间，而自己已经身坠地狱。
地狱……
有十八层……
“通知下一个患者进来。”ICU主任遏制住自己脆弱的情绪，沉声说道。
有护士给死去的患者做最后的尸体料理，护士长拿起电话，“喂，赵德鑫家属么，ICU有空的床位了，抓紧时间……”
说着，电话那面有人说了一句什么，护士长沉默下去。
“怎么了？”
“下一个患者已经去世了。”护士长用原子笔在记录本上划了一道，手指向下滑动，落在第二个登记的人名上。
拿起电话，她没有第一时间拨通号码，而是趴在记录本上失声痛哭。
“你。”ICU主任指了指旁边的一名护士，“送护士长去冷静一下。”
面对现在的情况，ICU主任理解护士长。
没有希望，没有明天，大量患者在一周之内忽然涌入，整个医疗体系只抵抗了很短暂的时间便轰然崩溃。
类似的情况他从来都没遇到过。
别说遇到，就算会做梦都不会梦到。
从前《史记》上写的短短几行字出现在眼前——十月庚寅，蝗虫从东方来，蔽天。天下疫……
第927章 面临崩溃
“郑教授！”科里的护士在台上大声喊道，挥舞着手，脸颊兴奋的像是红苹果。
这已经是第三次招呼郑凯旋参加排练，但郑凯旋似乎没听到，在角落里不断打着电话。
十分钟前，郑凯旋看着被刷爆的微博图片，看着医院的长龙、看着穿着……简陋的医护人员心生无奈。
虽然天河市有不明原因肺炎的事情郑凯旋早就知道，可他不明白的是短短三周不到的时间，为什么就出现了极其罕见的医疗挤兑。
哪怕是S病毒肆虐的时候，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治疗，而绝对没有出现过眼前这种可怕的场面。
这得多少患者同时涌进医院！
一想到天河市27家三级甲等医院的综合实力，有协和、有同济、有……技术力量虽然说不上是全国顶尖，但绝对属于一线城市。
但就是这么一个城市，只抵抗了短短的三周就崩溃了么？
那些骚操作郑凯旋也都知道，可他更明白的是一台运行起来的机器绝对不是某些骚操作能遏制住的。
数万名一线的医护人员、二十七家三级甲等医院、六十三家甲等医院、诸多院士成立的专家组、全国最好的P4研究所……
或许有些非医疗专业的人不重视，可郑凯旋不会，他知道哪怕是S病毒的时候也没有发生眼前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
共和国的历史上没有这样的经历，唯一能拿来对比的只有17年前的S病毒。
可现在对比看，一个不好的念头在郑凯旋心里升起——天河市面对的是堪比肺鼠疫的一种极度烈性传染病！
S病毒？在这次的病毒面前只是一个弟弟，是一个弟中弟。
郑凯旋后背的寒毛都竖起来，他很茫然，甚至都没想要怎么做。面对已经传播开的类似于肺鼠疫一样的烈性传染病，还有任何机会么？
华夏大地，会是一番怎样的惨烈局面？
天河市的医疗系统支撑不了几天，钟老已经确定一个确诊患者做手术，术后所有参与手术的人员都被传染的事件。
一名又一名的医护人员会陆续倒下，其他医护人员心理崩溃的极限点在哪？
战争中，死战不退的军队是存在的，而且被人铭记。但是之所以被人铭记，是因为这种军队很少出现。
一般伤亡30%以后，军队士气会跌入谷底，幸存的战士们随时随地会崩溃。
现在天河市的市民与医护人员面对的是什么？
源源不断、一眼看不到边的、来就诊的患者；
没有防护物资，用塑料袋当鞋套、用CT片子当简易护目镜、披着雨衣坚守一线的医护人员。
只要任何一方情绪失控，都会引起连锁反应，最后局面会失控成什么样，任谁都没有类似的经验。
就算是大家情绪平稳，医生护士能坚持几天？手里还有防护物资么？
几张照片，郑凯旋就已经判断出来天河市的物资在短短几天之内消耗一空。
第一次，郑凯旋如此绝望。
并不是一切源于未知，而是他知道的太多，所以产生出一种近似于崩溃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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