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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哑巴竹马当老婆养后_将舟载酒【完结】(22)

  他不喜欢雨天,尤其是夏季的雨天。

  俞盼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手里攥着最后一颗金兔子巧克力。

  锡纸包装的巧克力被体温焐得发软,褐色的巧克力酱慢慢溢出来,沾了俞盼一手。

  电扇还在转,吹得桌上的稿纸沙沙响,可俞盼一点也不觉得凉快,后背反而冒出一层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声惊雷炸响,震得地面都晃了晃。俞盼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书桌角,疼得他龇牙。

  但他顾不上,心里的慌比腿疼更甚。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对劲,像有只手攥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逼得他胸口发闷,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喘气。

  楼下突然传来嘈杂的说话声,夹杂着桌椅挪动的响声。俞盼跑下楼,看见老太太正帮着书铺老爷爷搬书架上的书,“快!水涨上来了!”

  天井里的积水已经没过脚踝,冰凉的冷意顺着裤腿往上爬,俞盼顾不得这些,赶紧跑过去,和老爷爷一起搬书。

  水涨得很快,没过多久就涨到了小腿肚。书又沉又滑,他好几次差点摔了,幸好挨着墙,可以用手肘稳一下。

  雨还在不要命地下着,不知道这水能涨多高,老爷爷站在梯子上,把顶层精装的书往下递,“先搬这些之前的!那些旧杂志散书能救多少是多少!”

  俞盼点头,抱着竹筐淌着水往书架走。黄泥水已经没过膝盖,带着水草和泥沙,漫过小腿时痒痒的,像有虫子在腿上爬。

  他刚装满一筐书,外面正好闪过一道闪电,连带着头顶的灯也跟着闪了几下。

  没来回几趟,水又涨了一截。

  “书不要了!走!”老爷爷果断下了梯子,拽着俞盼往楼梯口走。

  水已经涨到肚子的高度,每走一步都要废很大的力气。

  俞盼抱着半筐子书走到楼梯转角时回头看了一眼,一楼的水已经半墙高了。

  老爷爷经常坐着的藤椅飘在水里,还有那些没来得及搬走的书,在黄泥水里浮浮沉沉。

  回到二楼,老太太寻摸着把二楼的东西往上搬。

  照这个涨水的架势,真说不准。

  于是三人又开始往三楼搬东西,搬完已经是深夜,好消息是雨势小了,水的涨势稳下来了。

  坏消息是涨水的高度和二楼齐平,如果雨再下大的话,保不准还会往上涨。

  街上还是嘈杂声一片,小孩儿大人的哭喊声混在一起。

  有些心态好点的,则开着窗户探头大声交谈。

  “我都长这么大了头一次见涨这么高的水,怎的回事。”

  “别说你第一次见,我都五十岁了这种状况还是头一次!”

  “我家猪鸡都被冲走了,根本抱不急。”

  俞盼靠着墙角,浑身都在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老太太端来碗姜汤,“趁热喝了,赶紧洗澡换衣服,别感冒了。”

  俞盼点点头,接过姜汤抿了一口,辣得他直皱眉,却让冻得发僵的身子暖和了些。

  洗完澡,俞盼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格子,怎么也睡不着,将近凌晨时才撑不住勉强眯了一会儿。

  到了中午,雨又开始下了。

  镇长撑着伞站在竹筏上,手里拿着喇叭喊:“各位乡亲,涨水是因为河道堵了,我们已经派人去疏通了……”

  “河道怎么会堵了呢,这么宽呢!”有人趴在窗台喊道。

  “莫清楚,等水退了去瞅瞅。”另一个声音接话。

  下午有竹筏装着米饭开始挨家挨户分发,老太太端回来一盆米饭,给俞盼舀了一碗,“快吃点,不然扛不住。”

  老爷爷扒了两口饭,说:“没事,水会退的。”

  俞盼艰难的吃了口米饭,米是陈米,带着一股味儿,很干很难咽。

  又过了一天,从中午开始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被淹了两天两夜的街道终于露出来了,只是地上积着膝盖高的黄泥,混着淹死的鸡鸭和冲散的家具,腥气冲天。

  不管怎么样,水降了就是好事。

  大家伙抄起铲子,把屋里堆积的泥往外铲。

  俞盼也拿着铲子,一下一下刮着墙上的泥,脑子里空落落的。

  沈砚舟还是没消息。

  邻居们一边铲泥一森*晚*整*理边闲聊,有人消息比较灵通,说:“听说是去临县路边的山塌了一半,石头都滚河道里了,才把水堵着了。”

  “怪不得,那晚我听着响声不像打雷,闷得很!”

  “我侄子就去抢险救灾了,听说那山塌方压了好几辆货车呢……”

  说话的人原本觉得自家被淹了就够惨了,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还好只是淹了房子’,命还在。

  “哎,惨啊,这年头干货车也不容易,这一下怎么得了…哎!你这哑巴干嘛!”

  俞盼手里的铲子掉在地上,他块布走过去,攥住那人的胳膊,眼睛瞪得通红。

  街坊们这才想起,俞盼他哥就是跑货车的,而且这两天一直没露面,看向俞盼的目光顿时带上了怜悯,有人叹着气别过脸。

  “小盼!我们不听他瞎说!”老太太扔了铲子走过来,把俞盼往回拉,“你哥运气好着呢,肯定没事!咱不听他的!”

  俞盼木然地被拉回到屋里,脸上沾着泥,看起来格外憔悴。

  他站了会儿,突然冲老太太比划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外边,又指向自己,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没事,他们知道啥啊,你哥肯定没事儿。”老太太看不懂,只当他不开心那些人瞎说,安慰道。

  俞盼反复指着两个相邻的东西。

  “你说你哥是去的临县?”老太太终于反应过来,声音也发颤了,“没…没事的,说不准雨大他没走那条路呢。”

  俞盼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沈砚舟说过会早点回来的,他从来不会食言。现在已经两天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山塌……又是山塌。

  俞盼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梦魇一般的夏日,雨声,急促的拍门声,沈叔沈婶满身黄泥躺在草席上,闭着眼,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那些被刻意藏起来的恐惧,像洪水一样瞬间将他淹没。

  “小盼,你去哪儿!”老太太一个晃眼没看住俞盼,俞盼已经冲出门了。

  俞盼没回头,他膛着没过脚踝的泥水往镇外走。路上全是淤泥和垃圾,他摔倒了好几次,膝盖磕在石头上渗出血来也没停下脚步。

  他记得临县在哪个方向,也记得路边有小瀑布的路,他要去找沈砚舟。

  山体坍塌的范围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塌了不止一处。

  俞盼才出白溪镇没多远,就见到了一处滑坡点,那儿已经围了很多人,有穿军装的,扛着铁锹的,还有些人在人群里焦急地打听。

  他挤不进去,只能站在路边,伸长脖子往里看。时间一点点过去,俞盼看见有人抬着担架出来,上面的人盖着白布,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他想冲过去看,腿却像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

  他很怕。

  没多会儿,有哭嚎声传了出来,撕心裂肺的。

  站得太久,腿已经没了知觉,嘴唇被自己咬得出血,血腥味在嘴里漫开,俞盼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老太太找到了他,从饭盒里拿出两个包子,“小盼,吃些东西,你这样撑不住的。”

  俞盼动了动嘴角,沈砚舟不在,吃东西又有什么意思呢。

  夜幕落下,救援处拉了几个大灯。

  “看到车头了!”里边有人喊。

  俞盼寻着声音走过去,悬着的心在看到绿色的车头时落了下来,紧接着又提起。

  “小盼。”老太太又来了,手里捏了瓶水,“不吃东西咱们来喝点水,你这样不行的。”

  俞盼摇头,不行就算了。

  老太太见他还这样,心一横,拧开瓶盖捏着俞盼的脸就往他嘴里灌。

  温水冲进喉咙,混着嘴里的血腥味儿,激得俞盼一阵干呕。

  “盼盼!”

  一道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的人群,钻进俞盼耳朵里。

  俞盼猛地抬头,接着救援灯的光亮,看见沈砚舟站在不远处,胳膊上缠着绷带,正朝他走来。

  是沈砚舟。

  他没事。

  他回来了。

  俞盼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那些憋了两天两夜的恐惧,担忧和绝望,突然找到了出口,化作一个字,嘶哑地,破碎地,却无比清晰地从他喉咙里喊了出来。

  “哥——”

  沈砚舟脚步顿住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下一秒,巨大的脱力感袭来,俞盼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朝沈砚舟的方向伸出手,却什么也没碰到,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好像看见沈砚舟朝他跑来,嘴里喊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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