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那么在乎他呢?”
陈锦星呆愣住,然后说:“他是跟我相反的人。”
因为心理医生的个人习惯,他通常会选择在天气好的时候在自己开的咖啡馆面见病人,而且一般都是在二楼的露天桌子上,让病人照在温和的阳光下。
咖啡馆不以营业为目的,所以选的地方很僻静。
向晚来找陈锦星,也没有打扰他们,只是坐在另一桌,等待治疗结束。
他也听到了这句简短的回答。
这一题或许让向晚来答会更清晰。
赵知佑确实是一个跟陈锦星完全相反的人,或者说跟曾经的陈锦星。
曾经的陈锦星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无可指摘的君子。
虽然出身豪门,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他却完全没有纨绔子弟的习性,从小品学兼优甚至经常跳级、洁身自好的同时也给予追求者足够的尊重。
大学他读的是医科,大学期间被星探挖掘,拍第一部戏就一炮而红,毕业后也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是去当了3年无国界医生,回来在市医院工作了一阵子,又耐不住跑去偏远山村支教了2年,然后才转行真正当起了演员。
他的经历让他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足以支撑他跨行表演,在声色犬马的娱乐圈中,他背后的家族和开明的父母是他的底气,他的阅历也足够震慑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他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也尽他所能地帮助那些在圈子遭受不公的新人。
这样的他从人格魅力上来说,自然吸引了很多簇拥,向晚就是其中之一。
那时候十几岁的向晚是跟家里人闹掰才出来演戏的,向家的人低调,他进圈一开始也是隐姓埋名,为了证明自己哪怕被导演故意针对,不合理安排熬着大夜还在冬天反复泡水两个多小时也硬撑着。
陈锦星来客串时看到就直接把人带走送到医院,并且帮他顶住了当时那位著名电视剧导演的压力,向晚不仅没有被换角,陈锦星还时不时帮他敲打一下导演以免他作妖。
导演气不过跟陈锦星斗了起来,被陈锦星直接搞退圈,导演本来就不止这一件污糟事,陈锦星甚至不需要脏了家里的手,只需要举着正义的旗帜就可以自己搞定。
也是在他的影响下,向晚选择主动与家人和解,并且不再故意瞒着自己的家世。
察觉到向晚对他的仰慕时,他当时是开诚布公地对向晚说,在他眼里他只是一个小孩子。
不管是不懂得利用自己的家庭保护自己,还是那天真的爱情观,他并不觉得他们能碰撞出什么火花。
就是这样一个强大、冷情却正直的他被一场惨烈的火灾击溃了。
那场火灾让一个工作人员变成了植物人,虽然是谁也想不到的意外引发的,但那天是他觉得那条戏不够好,多拍了几个小时。
无意间的举动,毁掉了一个人的人生,他无法承受这样的道德压力,把身上所有的钱补偿给那家人后,他独自去了国外疗伤。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渴望变成与自己相反的人,让他从无尽的愧恨中解脱。
陈锦星说完那句“他是跟我相反的人。”之后,心理医生一直在等他的下文,他的倾诉欲很强,这是好事,但他的思想本就容易偏激,这样过多地关注于另一个人,又是一个不太妙的迹象。
陈锦星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伤疤,没有再说下去。
他自己身体上也有一大片被火烧过的丑陋痕迹,每次在镜中看见那些痕迹,都让他感觉,他才是那个躺在医院的,一动都不能动的人,如果是,那就更好了。
回国是因为他听说那个人醒了,其实很早就听说,但他很久才鼓足勇气回来,他没有探望他,只是默默地在远处看着他和他的家人们逐渐增多的笑脸。
但那片伤痕还在,永远在。
他不是回国之后才听说赵知佑的,尽管在国外他谁也不联系,但总有好事之人故意给他汇报这些杂事八卦。
这几年在国外的自闭生涯,让他变得只关注自己了,所以听到以往认识的谁谁谁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觉得无聊,但唯有赵知佑是个例外。
一开始确实是因为他那张脸。
他确实跟年轻时的他长得些许像,但只是形似神不似,而且平心而论,赵知佑的长相冲击性是比自己要强许多的,他的英俊是那种浓烈的、野性的。
但引起他关注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在那些人口中,赵知佑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小人。
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经常把他的电话号码当成垃圾桶,吐赵知佑的黑泥。
那语言逻辑,就相当于梦到哪段说哪段,一会儿说赵知佑是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男人,有这种捞男在向晚身边,他那贫穷的思想和眼界一定会把向晚连累得倾家荡产,一会儿又说赵知佑竟然放/荡到喜欢后进式,你知道什么后进式吗?文学上管这叫隔山讨火。
陈锦星那时候只是在想:关我什么事,关你什么事,又关文学什么事。
后来真跟赵知佑见面时,他正因为网上的舆论觉得他碍眼,但看多了,后进式这个细节自然而然地溜回了他的脑子里。
赵知佑看起来,确实像是喜欢这个姿势的人,在赤/身/裸/体时喜欢主动把背后交给别人的人,意味着绝对的信任,也意味着绝对的自信。
然后那人又说:
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向晚在时他笑眯眯的,从不主动惹事,跟人吵架一般都是正当防卫还文明用语,虽然还是很气人,但看起来跟朵白莲花似的。
向晚一不在,他就不讲武德了,经常用一个白眼或是中指主动挑事,连对手的祖宗十八代都要挖出来亲切问候,还面无表情的毫无情绪波动,就跟随口打了个招呼差不多。
有人使损招录音给向晚听,向晚只是笑笑,笑完叫他删了。
此人就愤愤不平地点评道:若不是大家不想得罪向晚,赵知佑这做派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陈锦星也在心里评了一句:你们是不敢得罪,不是不想。
再过一段时间,那人又发了一段判词过来:
赵知佑不仅自私自利,还没有道德素质,软饭都是硬吃的,不好好工作也不思进取,全靠向晚养,还把向晚看得贼严,没有一刻是不腻歪在一起的,向晚跟谁多说一句话,他就把谁往死里瞪,别人不过呛他一句,他能把公共厕所当大床,叫得比楼下发春的猫还烦人。
陈锦星:看着倒像是你对向晚发春了。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那人与赵知佑在国外的奢侈品店狭路相逢,本来还一脸不感兴趣的赵知佑就“眼睛一亮”,贼兮兮地开始作妖,他的目光刚落到哪,赵知佑就用几乎可以说是他七倍的手速将其抢走,抢到手就立刻叫向晚买单。
向晚也是个不争气的,那个卡啊就像漏风的大门牙,啥也搂不住,被小贱人一叫就响,那钱就跟大风刮来似的,把柜姐笑得合不拢嘴,那场面真的是让人想一头吊死在店门口让这对狗男男出名个够!
陈锦星:你们同性恋,恨比爱长久的同时也真的很喜欢赘述诸多不必要的比喻。
虽然这么想,但他也没回此人消息,这是他在国外苦闷生涯中唯一一点还能逗乐他的余兴节目。
赵知佑的仇人,真的蛮多的,不止这一个话多的,很多人都叫他回来给赵知佑点颜色瞧瞧。
可笑,他跟他无冤无仇也不认识,凭什么给他颜色瞧,倒是向晚此人越发抽象了,一边跟此等妖艳小货谈得不亦乐乎还一边把他高高挂起充当门面装饰,听着让人犯恶心,不宰他一顿都对不起自己。
听着听着,他又觉得很奇妙,所有人都觉得赵知佑是他的替身,是偷了他东西的小偷,可事实上,向晚不是他的东西,赵知佑也不是他的替身,甚至,是那时的他在羡慕赵知佑。
因为他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而赵知佑过得有声有色。
他们真正的对立,是从他复出、从赵知佑爆火的那一刻才开始的。
等心理医生让位给向晚时,陈锦星已经开始目不转睛地刷起了赵知佑的微博评论区。
向晚说:“你收到了吧?兰若的那个电影邀请。”
“嗯。”陈锦星点头。
“我……我帮你找了另一个大导的资源,你看看……”
陈锦星打断他,“你在怕什么?”
“我怕你的病情会加重。”
陈锦星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呢?”
向晚:“我们之前不是聊过兰若吗?你说他的电影让主演太过于自我剖析,太过于放大自我,以至于就算因此获得了职业生涯的最高成就,也几乎成了特型演员,再演其他的都是一股异味,如果本身就是已有建树的演员,再去演他的电影就是得不偿失,我不希望你去演的原因就是如此,太过于贴合你的角色和这样一个善于发掘人性又引人注目的导演,会让你的内心放大到无数倍,被无数的人用显微镜看到,以你目前反复的病情来说,根本无法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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