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刻颜铃的脚步却越走越慢。
明明最重要的一刻即将来临,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地毯太过柔软,又或许是某种来自内心深处的阻力,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他的双脚,让每一步都走得像是双腿灌了铅般艰难。
灯火幽微间,那张布满疤痕、模糊难辨的面容越来越近。他闭了闭眼,心脏像是没入黑冷的湖水之中,搏动的每一下都沉重至极——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抗拒感。
为什么会这样?颜铃茫然不解。他想不明白,这不是他期冀已久、心心念念想要完成的事情吗?
他嘴唇微微颤动,没由来地,低头瞥向手表屏幕——依旧没有任何的回复。
颜铃咬紧牙关,将这无法言明的异样感强行咽进肚子深处,逼迫着自己演绎起早已定下的剧本。
他终于走到了餐桌的另一边。
脚踝微微扭动,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按照排练过千万遍的方式,假装被什么东西绊倒,直直倒向面前坐在椅中的人。
手中的酒杯坠落在地,他的心悬浮在空中刹那,也如计划中的一样,一只手揽住了他的后腰。
其实这短暂的刹那,是存在诸多违合之处的——后方的保镖,在这种时刻没有选择上前保护雇主,却只是静默地伫立在原地;又比如在他假摔的前一秒,椅上的人竟似未卜先知般地,提前将胳膊抬起来了一些。
只是颜铃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他太紧张了。
更糟糕的是,在大老板的手掌贴向他后腰的瞬间,一种头发丝直竖而起的异样感涌上心头——方才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抗拒,潮水般重新席卷而归,甚至这一次来得更为汹涌。
颜铃的身体僵硬,近乎被这头皮发麻的抵触感淹没。
他以为自己对于这样的拥抱习以为常,因为他明明和某一个人排练了那么多次,每一次都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他大脑一片空白,无法遏制地瑟缩了一下身子,将他纳入怀中的人,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丝战栗
许久,他听大老板喊到自己的名字:“颜铃。”
陌生而沙哑的嗓音,有些亲昵地、第一次称唤着他的全名。论姿势与此刻的氛围,暧昧得恰到好处——他上钩了。
可是颜铃浑身僵硬,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他甚至开始发起了抖。
他明明应该立刻吞下蛊,趁眼前人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用他已经娴熟于心的方式,完成他的任务。
可他做不到。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投怀送抱,唇齿相依……这件曾经在他眼中轻而易举的事情,并不是和任何人都能完成的。
近在咫尺的明明是一张被疤痕覆盖的脸,可是颜铃眼前无端浮现的,却是今晚临行之际站在镜子前,垂目沉静为自己系上领带的那个人。
冷汗浸湿了颜铃的发丝,面前的人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缓缓抬起手,似乎是想要触碰他的脸。
就在这一刻,颜铃再也无法忍耐。
排斥的本能压过了达成目的的理智,他将那只即将触碰到自己脸颊的手,重重打开。
“啪”的一声,清脆地回荡在空中,他挣扎着从怀中跳了出来,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他做不到。
“……不好意思,吴总。”颜铃的胸膛起伏,生硬而胡乱地解释道,“刚刚地上有什么东西,绊了我一下。”
“今天和您见面很愉快。”他不敢直视大老板的脸,仓皇地背过身子,“我有些累了,先回家休息了。”
他甚至没有等待身后的人给出回应,转身,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包厢。
不一会儿便有保镖追出来,询问是否需要送他回家,颜铃胡乱地摇头拒绝。
来到附近的车站,坐上了大铁蛇。深夜的车厢静谧,他呆呆地站着,凝视着自己映在车窗的倒影,面容被后方灯牌映得血色全无。
他的掌心始终紧紧地攥着没有使出的蛊。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海空白,只清楚自己没有把蛊下成。
更可悲的是,他又清醒地意识到,哪怕今晚重来一次,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还是做不到。
出了车站,冷风将脑袋吹得昏沉,他木然地走在街上,走了很久很久,停下来,发一会儿呆,又继续走。短暂的路程被他拖延了近两个小时,就这么走走停停,抬头时,已不自觉地回到了家门口。
呆立许久,他开了门。
玄关很暗,屋子里只亮了一盏昏暗的小灯。
颜铃被晚风吹得冰凉的手,在看到玄关尽头的那个身影时,微微恢复了些温度。
“周观熄。”他喊那个人的名字。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
顿了顿,颜铃又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喃喃:“我失败了,我……没给他下蛊。”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颜铃刚迈两步,突然膝盖一软,向前栽去——这回没有任何表演的成分,他是真的真的,没有一丝的力气了。
而对面的人始终没有开口,只是快步上前,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将他接在了怀里。
明明同样是坠入怀抱,但这次的对象是周观熄,颜铃只感到截然不同的安心,眼眶一点一点湿润起来。
许久,他听到黑暗中的周观熄问:“为什么?”
按理来说,常人会问“怎么了?”或“发生了什么?”,可周观熄却像是对这个夜晚丝毫不感兴趣,只是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呢?颜铃茫然地眨了眨眼。如果能够知晓答案,便不会像现在这样茫然无措了。
脑海混沌一片,他无法直视周观熄,胡乱地给出了一个答案:“因为……因为直到亲眼见到他,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比想象中……还要更讨厌他。”
刹那间,他感觉落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悄然收紧了一些。
“对,我厌恶他,也害怕他。”像是给自己洗脑一般,颜铃语速越来越快,喃喃自语下去:“想到他对别的男孩做过的事情,我恶心无比,想到如果不是他,我就不用和家人们分离……所以对着他的脸,我下不了口,根本没办法……用这种方式下蛊。”
屋子里昏暗静谧,周观熄没有说话。
他此刻的沉默,让颜铃忐忑起来——因为他辜负的不仅是努力谋划已久的自己,更对不起还有此刻站在面前的周观熄。
他对自己很失望,又很慌张,这个夜晚对他来说太漫长太恐怖了,此刻置身于安心的怀抱中,鼻腔又是一酸。
“……我知道我搞砸了,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对着他的脸,想到他是谁,我就是亲不下去。”
颜铃的眼泪珠子似的滚落,声音模糊颤抖:“给了你那么多的期待和承诺,还让你陪我练习了这么多天,最后还是没有帮你升职……对不起,可是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周观熄的声音听起来显得遥远而沙哑。他说,“没关系,别哭了。”
人在难过紧绷到极点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安慰,反倒会将情绪激化。
于是颜铃呜地抽泣得更凶了:“可是你不知道,我都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了,但不论如何就是没办法……而且,我已经把今晚搞砸了,恐怕以后……也没有和他见面的机会了……呜呜……”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脸颊被干燥温暖的触感托住,是周观熄捧起他的脸,用指腹一点一点、生硬强制地抹掉眼泪。
“会有机会的。”周观熄说。
颜铃看不清周观熄的脸,无意识地将脸颊在他宽大的掌心内蹭了又蹭,不知道是为了单纯抹泪,还是贪恋这一点令他安心的温度:“……真的吗?”
黑暗中,他感觉周观熄似乎是点了点头,说“真的”。
第39章 再见一面
颜铃一连低迷了几天。
三天没下厨做饭,五天没看动画片,七天没照料小花园浇水,就连在睡梦中,那晚餐厅的场景都会于脑子浮现——呼啸的铁鸟,昏暗的烛火,以及坐在长桌尽头的、面目难辨的大老板。
这次下蛊计划,颜铃大获全败,颜铃魂不守舍,颜铃心烦意乱。
大获全败,是下不了嘴的他;魂不守舍,原因是大老板;而那心烦意乱的源头……却是周观熄。
他反复复盘自己的失败,始终无法厘清的便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对大老板死活亲不下去的自己……却可以和周观熄排练一遍又一遍?
当时倒在大老板的怀中,下蛊的最佳时机近在咫尺,可脑海中清清楚楚闪过的,不容抵赖的,竟是周观熄的脸。
此时此刻,他光是看到周观熄便心烦意乱,既然思索不出结果,便主动远离烦恼的源头——于是,他开始躲起了周观熄。
这其实是件很容易做到的事,毕竟他们日常的“工作”内容也并无交集。于是每天下班后,颜铃便以“我困了”、“不太饿”等蹩脚借口,逃避和周观熄独处的机会。晚饭每顿都端回卧室吃,甚至连头发都突然学会自己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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