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在前头,出门,来到花园里。
日暮时分,天色已经暗淡了。奚微想伸手搀扶,却遭他拒绝,只好跟在身后,陪他走到一株海棠树下。
三月末,正是海棠盛放的时节,夕阳余晖漫漫,晚风悠悠,粉白的花朵缀满枝头。盎然春意之中,奚运成静默片刻,突然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奚微习惯性回答。
奚运成却道:“不怨我吗?”
“……”奚微略微一顿,“不怨,我理解。”
理解一点,并不完全。这么说是为表达不计前嫌,无意再争吵。但奚微的平静落入爷爷眼里,却显得有点漠然,不够亲近。
奚微一贯是这样的,奚运成也是,解开心结抱头痛哭的情形不会出现在他们身上。但人总是会在某些时刻感到孤独,渴望体贴,风烛残年之时犹甚。
奚运成背对奚微,望着眼前这株摇曳的海棠树,叫他:“微微,你说我这辈子,成功吗?”
奚微不假思索:“当然,没有您就没有华运集团。能比您更成功的人少之又少,我将来也不行。”
这是真心话,但奚运成听完嗤了声,转过身来,莫名道:“你奶奶离开的时候你还没有记忆,对她没印象吧?”
奚微摇了摇头。
奚运成道:“你奶奶还在的时候,我也是有人心疼的人。”
“……”
“她是个没上过几年学,不懂什么大道理的家庭妇女。但知道我在外面经商不容易,帮不上忙,就想些歪点子,求神拜佛,保佑我,保佑我们家人,顺顺利利,平平安安。——你爸那么迷信,也是受她熏陶。”
花园里有一方石桌,奚运成坐到椅子上,继续道:“她是病逝的,身体不好,都怪我太忙,经常顾不上她,她自己也不当回事,发现得太晚……临别之际,看着她憔悴的样子,我忍不住哭,她就安慰我,她说……”
一贯强横的老爷子竟然哽咽了:“她说,我们家公司发展得好,儿女都成家立业,该享的福她也都享过了,就算死得早点,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不值当哭。她还说,以前跟人学过一句偈语,说的是,高僧弘一法师临终前写给好友一封遗书,用‘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宽慰友人,暗喻自己的一生已经充实圆满,不必为他的离世而伤怀。——当时我哪能听得进去?以为她只是体贴,故意开解我,但现在回头一想……”
奚运成抬头看奚微。
他们是奚家上一代和下一代的主心骨,是两个极其不同而又相似的人。
“你奶奶的一生的确算得上春满、月圆,至少她想要的都得到了,到最后也没受什么苦,比我强得多。”
奚运成罕见地剖白心迹:“你说我成功,成功在哪儿呢?辛苦一辈子,到今天我还是觉得不高兴,孤独,过得不好。”
奚微沉默了下:“跟我奶奶比,您可能差在没怎么享过福。”
享福不是单纯地满足物欲,主要在于精神的放松。奚运成早就退休了,但心有挂碍,退得不彻底,还想掌管大事,嫌儿子能力不足,怪孙子不够听话,操的心比自己上班时更多,没一刻解脱。这怎么能过得好?
奚微明白,他今天对自己说这些,其实是在拐弯抹角地和解,甚至求安慰,老人和小孩一样,都需要理解和陪伴。只是之前闹得太僵,老爷子拉不下脸直说。
亲人没有隔夜仇,奚微不怪他,犹豫了下,走到他面前。
他突然又想起小时候,奚运成喜欢把他抱进怀里,举高。一眨眼二十多年如流水,当年高大的爷爷矮了一截。奚微伸手,搂住老人的肩膀,给了他一个体贴的拥抱。
“爷爷,”奚微低声道,“您应该放手了,把一切交给我,好好去过退休生活,什么都别管了。”
“……”
“您要相信我。从小到大我有让你失望过吗?……联姻那件事不算。”
奚微果真长大了,话里透出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他不仅能庇护弟弟,也能庇护爷爷。
奚运成沉默很久,点了点头。
气氛正好,有些平时不便讲的话最适合在这时讲,奚微突然说:“对了,爷爷,我打算结婚了。”
奚运成愣了下,下意识想问和谁结,但立刻反应过来,除了钟慎还能有谁?即使刚和解,老爷子也忍不住挖苦了一句:“你不是恐婚吗?”
奚微坦诚道:“结婚不过是个形式,他很想结,那就结吧,也没什么。”
奚运成听着头大,很想再指点两句,但刚答应奚微放手,不得不忍耐,想了想问:“我至今还不明白,你看中那小子什么?”
“谁知道呢,可能只是一种感觉。”奚微并没给出详细的答案,借人家的台词说,“有他陪着,我才觉得我的人生春满、月圆,没遗憾了。”
“……”
一阵风来,海棠花散落满地。有一片花瓣飘至奚微的肩膀,他随手摘下放到石桌上,对奚运成微微一笑。
后来谈的都是公司的事,奚岚那件事怎么解决,之后有什么计划……这是奚微最后一次对奚运成汇报,以后就不归老爷子管了。
今后华运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奚微并不觉得轻松,也未感到沉重,一切恰如最初,按正确的轨道进行。
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想到钟慎还在等,奚微没有留下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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