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产生歧义，短腿多嘴问了一句：“哪个家，四季云顶？”
他先前住的房子退了，在南安市就这一条后路。
柯志丞后仰着闭上眼睛，突然睁开，心不甘情不愿的语气：“你们说……我是不是被文少贤吃死了。”
“哼！”黄以峰极为明显的一句叹息：“你现在发现还不晚。”
柯志丞扶着额头，沉思片刻：“疯子，叶子币的债务问题不用你操心了。你认识的药品公司多，赶紧联系买货补仓库。”
这是当前头等大事，黄以峰点头：“好，我其实已经有了人选。”
在这方面，他是专业的，柯志丞也不便多说什么。
按照宋火说的方法操作，柯志丞刚把短信发过去，手机就传来震动。
不过不是短信，文少贤发来一条消息：“小区附近开了一家海鲜菜馆，我听说那里的螃蟹不错，下班后一起去吃。”
刚读到一半，屏幕弹出匿名号码回复，见面地点：潮汐海鲜馆。
柯志丞直接把时间复制发给文少贤：“晚上7点，别迟到。”
停车场空空荡荡，寂寥无人。
柯志丞下车走出半米，看了看手上的面具，这是会所给每个人定制专属身份：“我们得换回来。”
短腿翻出他随手放在储物柜里的白无常，手指摩挲着薄薄的一层胶皮：“你说还能见到她吗？”
“谁？”
短腿摇了摇头：“没有，这几个小时过得……有点不真实。”
柯志丞搂住他的肩膀：“就当做梦呗，体验一把赌神的滋味也不错。”
“你是不是要去见集善幕后的老板，什么时间？我陪你。”刚才黄以峰在，短腿一直忍住没问。
柯志丞拍了拍他的肩膀：“出了那道门，管他是老板还是小板，想动我可没那么容易。”
“如果是打架，那我倒是不担心，但我怕他们玩阴的。”和白马对局必输无疑，短腿当时的打算是破罐破摔，直接端掉这个窝点；现在赢了，他还是心不安稳，总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把他送到对方的老板面前。
短腿最担心的是柯志丞走错路，有一天自己逼不得已要亲手抓他。
“无论如何，多做好人好事。”
来到中央花园的岔路口，柯志丞推开短腿：“难啊，不过，我尽量。”
吊儿郎当的背影，脚步飘忽像个醉汉，柯志丞看上去对周遭的事情一副无所谓态度，实际上比谁都有原则。
这也是当初几人愿意认他当大哥的原因，短腿笑了笑，安心地走向自己的公寓。
柯志丞坐在客厅沙发上，不停地切换频道，以前没感觉电视节目这么无聊。
从艳阳高照等到了日辉西斜，临近约定的时间。
突然间想起厨房的垃圾桶还没换，他套好黑色塑料袋，又顺手把整个家的地板打扫了一遍，再看时间已经迟到半个小时。
丝毫没有慌张，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柯志丞似乎并不想看到集善幕后老板的真面目。
甚至希望当他赶到潮汐海鲜馆时，人已经不耐烦走掉。
在那里等他的只有文少贤，普通的文少贤，而不是一个带着脸谱面具的人。
柯志丞来到店里，对着前台说出预约的房间。
“朋友已经在等您了。”
服务员热情地将他带到门口。
“没走吗？”柯志丞握着门把手再一次确认。
“天字号房顾客人齐了，可以安排上菜。”通过对讲机安排妥当后，服务员伸出一只手：“请进。”
推开门，朱红色木质珊瑚树映入眼帘，枝桠繁茂错综复杂，桌面的底座像是熔岩冷却形成，造型精美，上面呈放着一个巨大长方形圆角铁盘，现在里面还没有食物，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自然气息。
背靠阳光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白色西装的男人，他的脸曝光，看不清五官。
不过柯志丞还是能一眼认出，那不是他。
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脚步轻快地坐到那人对面。
“我没想到是你。”男人慨叹了一句，随后又补充道：“我早该想到是你。”
柯志丞搜刮记忆，他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
脸颊凹陷，皮肤蜡黄，眼尾的皱纹深到能夹死一只蚊子。但看他的皮肤又不像是年纪很大，整个人却又显得很沧桑。
“到底应该是我，还是不应该是我，或者说你想看到的人不是我。”
男人绅士地给柯志丞的茶杯里蓄上水：“见到你，今天我的运气也不赖。”
柯志丞看了一眼，没喝：“既然你这么好说话，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朋友，也就是你们会员中的黄蜂，他欠的叶子币我替他还了，剩余的那些我也不需要，这笔交易你们稳赚不赔，行不行，给个准话。”
男人自斟自饮：“能在我的场子赢走那么大数量叶子币的人，你还第一个。如果从做生意的角度，我当然不会放人。但我们今天不谈生意。”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来之前我已经把黄蜂。不，黄以峰的币清了。他现在不欠会所任何钱。这是当时他签署的借贷文件。对了，还有你的那份一并交还。至于你名下的叶子币，只要你想可以随时兑换现金。”
柯志丞扫了一眼，确实是他的笔迹，当时滴落的那个墨点足以证明真伪。
“你放我们一马，做这些事是因为文少贤吗？”
听到他口中说出这个名字，男人有一瞬间的恍惚：“是，也不是。”
这个人说话，语速缓慢，内容也模糊不清像是打哑谜。
“说清楚，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还有你怎么认识我的？”柯志丞语气比平时显得急迫一点。
“我……”
他正要说话，房门突然打开。
一个欣长的身影，踏着珊瑚荆棘，风尘吹起他的衣角，挺拔昂扬的姿态向着两人走来。
男人立刻起身，方才沉稳内敛的气势瞬间消失不见，拘谨、胆怯地手指捻住自己的西装裤缝，扭捏的状态像是幼儿园被罚站的小孩。
“文哥。”他轻轻唤了一声，带着颤音。
两人对视，僵持了一秒。似乎都有些诧异。
文少贤先错开：“对不起，临时有个患者，我迟到了。”
柯志丞责备的话吐到嘴边。
男人先开口：“没……没关系，文哥，快请坐。”他让出自己的位置。
文少贤点了一下头：“你坐吧。”他随手抽开柯志丞旁边的椅子。
那人又下单新增几道菜，很快中间的铁盘摆满各种海鲜。油在铁盘的加热下滋啦作响，他整个人也坐立不安。
“你过得好吗？”
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柯志丞抚上文少贤的大腿，用力掐了一把。
文少贤忍着疼，脸上云淡风轻：“呵……好……好。”
“我昨天还梦到你了，想不到真的有机会碰面。真好，能再见。”
文少贤牵住柯志丞的手，不让他有机会作乱：“南安市不大，念念不忘的人，总有机会重逢。”
男人闻言，把手放在胸口，握紧。
这一个动作似曾相识。
柯志丞终于想起他的名字。
第70章 转动的摩天轮
躲在人群后, 不敢正眼对视，紧张或是害怕时会紧握胸前的十字架，这个下意识动作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
“宫顺, 不躲了？”柯志丞放下手中的筷子，满盘的海鲜变得腥臭，让人反胃。
“好久没听过这个称呼，我现在的名字是宫济仁。”不仅改掉名字, 绿豆眼变成欧式混血感, 从单眼皮变成双眼皮, 他以为从前的事情可以一笔勾销, 事实上这么多年一直被愧疚折磨，夜不能寐。
“济世救人，你也配？”集善会所名字是怎么来的，柯志丞总算是知道了, 做错事不是想着弥补, 而是怎么能让自己良心好过一点，将自己的贪婪裹上精美的外衣，伪善的嘴脸带上面具, 就能心安理得享乐。他们这几个人真是把人性的丑恶展现得淋漓尽致, 好笑的是却不雷同。
柯志丞自认没有立场去谴责他们，只是讨厌罢了。
宫顺没有立刻反驳, 而是把杯里的茶换成酒, 猛喝了一口, 呛得鼻子眼睛通红，止不住咳嗽。
文少贤适时递上一张纸巾，他紧紧握在手里，不舍得用。
“你还是先走吧, 平时注意身体。”
宫顺抬头看向文少贤，眼中带着不舍。
他仓皇地起身，拿着公文包的手指微微颤抖：“文哥，那我先走了。”男人脚步在门口停驻：“我还能再联系你吗？”
文少贤沉默了。
因为柯志丞握住他的手，十指交叉，用力到骨节发白，皮肉瘀血。
伤人的话不用直说，沉默是最显而易见的答案。
宫顺吸了吸鼻子：“那我以后就不打扰了。”
那人走后，柯志丞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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