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便带着李兀去了那间专门用于占卜的静室。
室内光线昏暗,只点着几支蜡烛。
江墨竹让李兀伸出手,轻轻抚上那颗置于黑色丝绒上的剔透水晶球。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江墨竹站在他身后,声音低沉得像是在吟诵古老的咒语,气息拂过李兀的耳畔:“我感知到……你的生命轨迹里,有我的印记,而我的命运线里,也有你。”
李兀在心里默默地想,江墨竹是个因为占卜出错而被全国通缉的占卜师,他的话才不要信。
江墨竹仿佛看穿了他的不以为然,又从口袋里取出一块精致的复古怀表,银质链子在他指间轻轻晃动。他对着李兀,语气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温和:“这是我新学的一种小魔术,据说,当一个人足够专注地盯着这块表看的时候,会有奇迹发生。”
李兀将信将疑,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左右摇摆的表链上。
金色的表壳在烛光下划出规律的弧线,他的眼神逐渐放空、涣散,意识像是沉入了一片温暖粘稠的湖水,四周变得一片朦胧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猛地响起一道清脆的响指声,像是惊雷劈开了迷雾。
江墨竹的脸重新在他清晰的视野里聚焦,靠得很近,那双墨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探究,轻声问:“宝贝,现在……你还要离开我吗?”
李兀怔怔地看着他,仿佛大梦初醒,他伸出手,主动抱住了江墨竹,脸颊依赖地埋进对方的颈窝,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和一丝困惑:“离开?我怎么会离开你……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吗?”
江墨竹吻住李兀的额头:“当然,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李兀被催眠了。
此刻他脑海中的记忆,已经被彻底覆盖、重塑。他坚信自己和江墨竹是一对深深相恋却不容于世的伴侣,一个是背离教条的主教,一个是神秘不羁的占卜师。
他们为了这份禁忌的爱情,抛弃了一切,逃亡至此。
他们彼此深爱,是这个冰冷世界里,唯一的温暖和依靠。
外面很危险,只有在彼此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李兀自然不会产生任何怀疑。这座古堡里处处都是他们“相爱”的痕迹,江墨竹的日记,里面用缱绻的笔触详细记录着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虚构的日常被描绘得栩栩如生。
江墨竹还会在傍晚坐在那架古老的钢琴前,为他弹奏据说专门为他编写的曲子,旋律缠绵悱恻。
夜里。
宽大的床榻发出细微而持续的声响,在寂静的古堡里格外清晰。
江墨竹的手臂撑在李兀耳侧,俯视着身下人泛起潮红的脸,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恶劣的笑意:“现在……是不是就不觉得安静了?”
“甚至还可以……更吵一点。”
李兀下意识想抬手遮住自己的脸,却被江墨竹不容拒绝地扣住手腕,按在枕边。他无意识地仰起头,破碎中夹杂着断续的祈祷:“仁慈的主啊……我……我已坠入……”
江墨竹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湿意,神情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疯癫的狂热,他咬上那微微颤抖的喉结,像毒蛇:“亲爱的,这里没有你的主。”
“只有我。”
“如果你能生育,这里会更热闹。”
那只负责传递消息的黑色鸟儿振翅飞回,落在窗棂上时。
李兀彼时坐在江墨竹的大腿,手臂勾着他的脖子,两人正在接吻,就在光线充足的客厅里。他的衣袍松松垮垮地堆在腰间,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几乎半数又都滑落到了地毯上。
李兀气息不稳地仰着。
身下的摇椅一下一下,缓慢而持续地晃动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他们确实度过了一段堪称幸福甜蜜的日子,像所有热恋中的爱侣。
可越是幸福,江墨竹心底那点见不得光的惶恐就越是疯狂滋长。
他看着李兀望向自己时,那双清澈眼眸里毫无杂质、全然信赖的爱意,这眼神越是纯粹,他就越是无法承受想象它某一天会彻底消失的后果。
如果李兀清醒过来,记起一切,他一定会疯。
镜中花,水中月,终究是一场空。
这份深入骨髓的惶恐,驱使他只能通过更紧密的占有、更频繁的身体确认来寻求片刻的安定。
仿佛只有在那极致亲密的时刻,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喘息,才能短暂地欺骗自己,这个人是真的属于他。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赖以生存的占卜。当初对李兀说的那句“你的生命里有我”,究竟是精准的预言,还是他因深陷执念而产生的可笑错觉?
在此之前,他江墨竹其实从未真正失手过。当初那个贵族所谓的“占卜错误”,不过是因为他毫不留情地窥破了对方心底最肮脏的虚伪,引得那人恼羞成怒,反咬一口,将他打成通缉犯。
他向来擅长占卜人心,能轻易看穿大多数人的欲望与伪装。
可偏偏,他这辈子唯一看不透、也占不准的,就是李兀的心。
那颗心曾经完全奉献给了神灵,如今则被他用谎言暂时填满。他不知道里面,究竟有没有一丝一毫,是真正属于他江墨竹的位置。
他见过李兀被无数人狂热地爱着。
信徒们跪伏在地,亲吻他走过的石阶,目光虔诚如仰望神明。贵族们献上珍宝,将最露骨的欲望隐藏在恭敬的仪态下。
那双浅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过太多痴迷与渴求,却从未为任何人停留。
爱意如潮水拍打礁石,他只是站在那里,洁净,遥远,不为所动。
如今,这轮月亮被他强行掳入怀中,染上他的气息。
可越是紧拥,恐惧越是蚀骨。
江墨竹指腹摩挲着对方后颈温热的皮肤,会忽然想象这双此刻盛满柔情的眼眸,若恢复清明,该是何等冰冷。
午夜梦回,总被同一个画面惊醒,怀中人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说:“江墨竹,这都是错的。”
江墨竹只能更用力地抱紧,在对方茫然的闷哼中确认存在。齿尖抵住锁骨留下印记,仿佛这样就能打上永恒的烙印。
爱是带着剧痛的藤蔓,从心脏最柔软处破土,缠绕骨骼,刺穿血肉。他甘之如饴,也痛彻心扉。
放手?除非生命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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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应淮part
戚应淮出身于显赫的骑士家族,血脉里流淌着传承数代的忠诚与勇武,是家族这一代最耀眼、也最被寄予厚望的年轻继承人。
然而,他并非只知挥剑冲锋的莽夫。盔甲之下,包裹着一颗曾被李兀早年布道深深浸染过的心。
那些关于悲悯、公正与守护弱者的言辞,塑造了他对正义近乎固执的纯粹追求。
他的家族是铁杆的保皇派,历来与教廷势力界限分明,甚至隐隐对立。
得知李兀被捕入狱的消息时,戚应淮正在庭院中擦拭他的佩剑,指尖一滑,锋利的刃口险些割伤指腹。
他坐立难安,胸腔里堵着一团焦灼的火。
他试图去说服位高权重的父亲,动用家族的影响力,至少为李兀争取一个公正审判的机会。
“他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犯下那些荒谬的罪名?”
在他心中,李兀如同被柔和圣光笼罩的神使,悲悯而洁净,根本不该与肮脏的罪名和冰冷的牢狱产生半分关联。
父亲放下手中的政务文件,抬眼看他:“你以为这只是简单的信仰之争?异想天开!”
他语气沉冷:“他触动的,远非教廷的权威。他创办那些学校,让平民识字、明理,动摇的是贵族赖以生存的根基和秩序。他不懂敛财,不恋栈权位,恰恰让他失去了最后的护身符。如今多少人想看着他死,你以为单凭你一句‘他是好人’,就能扭转乾坤吗?”
戚应淮还太年轻了,年轻到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尚且滚烫,血液奔流着未经世事的炽热。
他固执地认为,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这污浊的世道容不下一个纯粹的好人活着。
李兀是他短暂人生里见过的,最好的人。
那场席卷南境的瘟疫如同死亡的阴影笼罩大地时,是李兀将修道院变成了庇护所,敞开大门收容那些被抛弃在街角的穷苦病患。
他亲自带领着为数不多的修士和自愿前来的信众,在弥漫着死亡与草药气味的隔离所里日夜忙碌,为高烧者擦拭身体,给垂死者送去最后的慰藉,仿佛不知道恐惧为何物。
当饥荒接踵而至,农民在绝望中啃食树皮时,是李兀顶着巨大的压力,将教会粮仓里的存粮,尽数分发给那些濒临饿死的人。
他甚至不顾身份,亲自写下言辞恳切又据理力争的信件,送往遥远的教皇厅与王都,最终竟真的迫使当地的贵族们暂时减轻了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税赋。
这样的人,能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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