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很吵,病房太安静了,他想在这待一会。
不远处的电子屏上红色led灯闪烁着,这是他一周以来第一次看见时间。
原来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啊。
原来已经一个礼拜没见周惊弦了……
他住的这个病房在三楼尽头,尽头有个窗户,没关,冷风嗖嗖地吹了进来。
他穿的太薄,这个季节的山城又着实太冷,可桑渡就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了好久好久,走廊里的人被冻得搓着胳膊回了病房,只有他一人还呆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桑渡恍然间察觉到这个医院有些熟悉,他看了眼墙上贴着的医院名,这才知道原来是周惊弦去复查的那家医院。唯一不同的是,那天他是在五楼,现在是在三楼。
护士还没回来,桑渡坐不住,突然很想去五楼看看。
他还有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在五楼能看见周惊弦,但今日非彼日,又怎能说看见就看见呢。
想到这,桑渡又有些畏惧去五楼,他怕希望破灭,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周惊弦。
可是他忘了,之前的自己是一个什么都不怕的人。
方才护士给他换吊瓶的时候,他听到有病人找不到了,现在全医院几乎都在帮忙找人,是个逃出去的好机会。
要逃吗?
可是他没有去的地方了。回一号楼的话肯定会再次被桑广川给抓住,可要是不逃的话,等着他的也只是无尽的黑暗。
他能去哪呢?
-
五十分钟后,百叶巷尽头,桑渡喘气停了下来。
他从医院逃了出来,逃之前终究还是没能去五楼。
冷风刮得他脸生疼,他朝自己脸上扇了两巴掌,试图用火辣辣的痛觉让自己清醒一些。
清醒之后,他看向了十号楼的位置。
那个他和周惊弦曾经一块生活过的……家。
明明都说好来十号楼看看了,可真到了门前,他又止了脚步,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落差。
桑渡就这样一直在十号楼前的腹肌板上等着,等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才慢慢意识到余光里似乎有人在看向自己。
他逃出来的时候没来得及换病号服,只简单套了件薄外套,一路上没少有人看他,他也没怎么留意,以为是病号服惹的祸。
可是余光里那人似乎看了他好久好久。
桑渡抬头朝楼上看了过去,在二楼楼梯间拐角的窗户前果然看到了一个人。
但桑渡视线被冻得模糊,他看不清,等他再次看过去的时候,窗户前已经没了人影。
错觉吧。
桑渡勾了勾唇角。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朦朦胧胧之间,桑渡貌似听到有人在和他说话。
“你好。”
桑渡侧目,眨了下眼,试图让视线聚焦一些。
“你不冷吗。”
那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面前。
熟悉的声音先一步传进耳朵,还没等他看清是谁,身子先一步顿在了原地。
晚上七点整,巷子里路灯准时亮起,微弱的灯光罩在身前,桑渡终于看清了来人。
“……周惊弦?”
风太大,桑渡眼眶有些湿润。
过了好一会,面前的少年顿了顿,似乎在回想自己的名字。
“你是在叫我吗。”
“不好意思,我做了手术,忘了很多事情……”
他话音还没停下,面前少年忽然埋头哭了起来,声音明明很低,但落在心上,却比铁还要来得重。
漫漫黑夜,周围一切都暗淡了下去,只剩眼前少年的低啜声。
他犹豫,向前伸手抱住了桑渡,滚烫的泪水滴在他身上,烫出一个又一个洞。即使漫天的星光,也照亮不了他蜷缩的心脏,他的心脏早已被药水所浸透。
他的身上不再是好闻的香味,而是说不出名字的苦药味道。
……
周惊弦你不是说好会一直陪着我吗。
不是说要陪我打一辈子游戏吗。
不是说要帮我学习,一起去北方看雪吗。
为什么。
为什么你都忘了。
……
电休克治疗是对大脑放电,能让人短暂忘记很多事情,有爱的人,有恨的事,也有他自己的名字。
离开医院之后,他凭着肌肉记忆来了这里,他知道自己曾住在这一片,可他想不起来具体的地址,于是他在楼梯间呆了一下午。直到看到桑渡的那一刻,他心里泛起了一些涟漪,但脑子不争气,他想不起来。
“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重复这句话,他只知道是身体让他这么做。
少年眼眶红得透彻,哭声不止,撕心裂肺。
周惊弦从口袋里拿出几颗糖递到桑渡手心:“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但我记得有人对我说过吃糖会好一些。”
周惊弦指尖冰凉,碰到桑渡手心时,桑渡控制不住颤抖。
他的手心里有七颗糖,可没有一颗是荔枝味的。
桑渡咬破舌头,颤抖着站了起来,他抹了把眼眶,挣脱开周惊弦的怀抱,艰难地勾了勾唇角,没有再像以往那样看向他的眼睛:
“我要回去睡觉了。”
“晚安。”
“嗯……”
一月七号晚上八点,多年没下过雪的山城突然飘起了小雪,落在皮肤上,烫的人声音嘶哑。
少年仅有一次的十七岁自此画上句点,一切的一切被包裹在泥土里不见天日,此后不再发芽,不再开花。
-
这里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有人要回来,也有人要出去。
桑渡被迫离开山城是在春天,最后一次走到巷子口时,一片落叶掉在他肩上。
在这生活了那么多年,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山城的春天也是会落叶的。
从那天之后,桑渡强迫自己对着镜子微笑,他不再关注以前的一切,生活似乎也慢慢回到正轨,一切朝着桑广川期待的模样发展。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上开始带着一种悲悯的气质,明明只是在笑,却看得让人心疼。
他还是他,只不过再也不是之前的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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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主动跪榴莲和搓衣板QAQ
补充一下MECT治疗 TAT:
MECT治疗,即无抽搐电休克治疗,是一种在全麻状态下进行的电惊厥治疗,通过给大脑发放适量的脉冲电流,诱发癫痫发作,从而改善精神症状。
患者记忆会受损,会遗忘某些事情,记忆受损可逆,6个月后可缓慢恢复。近期记忆是最近1-2年,或半年的事情记忆不清,尤其最近几周或几个月事情回忆模糊。
记忆受损可逆且可以恢复,通过一段时间休息、休整,可以重新回忆起来。
第86章 想他
六年后。
北京, 冬至,大雪。
“受到冷空气影响,我国北部地区将迎来一轮大范围雨雪天气, 温度急剧下降,请注意保暖。”
桑渡刚从机场回到酒店, 雪势太大, 风衣和围巾不可避免被打湿。
飞了12小时, 即使是头等舱,浑身依旧疲惫不堪, 匆忙冲了个澡便倒头睡了。
他在国外呆了六年,期间短暂回来过几次,但每次也只是回来两三天, 还未能游刃有余地倒时差。
这一觉睡得不是很好,醒醒睡睡,一会热一会冷。
桑渡没有很在意,这几年一直是这样过来的,他已经习惯了。本来以为回国之后症状会好一些, 没想到还是这样。
酒店窗帘半掩着, 没有拉紧,窗外还在下着雪, 路上行人很少,也很安静, 光线照亮雪花,折射在酒店的床头柜上。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比巴掌大一些的日记册, 深蓝色封皮有些褶皱,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款式。
在最下方写着两行字,一行浅, 一行深。浅的那一行是几个歪歪扭扭的铅笔字,由于是小学的时候写的,时间久了,有些掉色,不靠近看很难看清。
不过第二行的黑笔字倒是很清楚,虽然字迹潦草,但不难看清上面写的是——
【高二八班,桑渡】
那年春天走得太匆忙,桑渡带走的东西少之又少,只有三件。
被摔坏的投影仪。
镂空手链。
以及这本日记册。
小学时候流行写日记,班主任要求他们每天写一篇,桑渡不喜欢写,只是应付,日记册前四分之一都是那时候写的。
后来上了初中,学校不再要求,日记册便被搁置在了角落,再次打开的时候便到了高二那年。
那一阵子他打架伤了脚,请假在家闲着无事,偶然间翻到了这个日记册。
一别多年,他又重拾写日记的习惯,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应付,而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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