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外，裴行路静静地站着，眼睫低垂，看向楼下远处随风摇摆的垂柳。
转身欲走，却怎么也抬不起脚。
尖锐牙齿碾磨舌尖。
他想听听凌岁遥要怎么回复。
这个娇生惯养，天真单纯的小少爷，嗓音总是甜甜软软，他发出惊讶嫌弃厌恶的语调时，会是什么样。
“……所以裴行路其实就是小三儿子，私生子假冒婚生子，是不是还挺卑劣的？凌同学，你还是少跟他来往吧，他认识好多校外那种流氓混混……”
凌岁遥放下笔，转过身来。
刚才班长讲得兴起，却没发现，他眼睛里早已没有了笑意。
“你不要这样讲，他才不卑劣，明明他也很无辜。而且你们这些据传，难道不是人云亦云吗？”
班长呆了呆，脸色涨红，下意识说：“他们都这么说……”
“都这么说，就一定是真相吗？无凭无据，捕风捉影，恶意揣测，有没有想过会对人造成伤害啊？裴行路不也和你们一样才十七岁吗，他生下来一无所知，有什么错要遭受你们这些校园霸凌。”
“我……”
班长傻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凌岁遥生气地将化学试卷拿回来，夹到自己的书里，肩肘拐过去，背对着班长，拒绝交流。
“对不起……”班长嗫嚅着说。
凌岁遥哼了一声，“你对不起裴行路。”
班长讪讪离开，这个班级也待不下去，收拾书包从前门出去了。
凌岁遥长这么大，很少生气。医生说，病人忌讳动怒，所以他一直是平和轻松的情绪，但这一回真的没忍住。
太让人生气了。
班长只是一个缩影，这个学校里人，甚至他小学初中大多数同学，是不是都这样看裴行路？背后或者当面指指点点。
而多年以后，哥哥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和同学不合罢了。
难受。
凌岁遥摘下口罩，呼吸空气。
余光右侧一瞥，忽然扫到一抹黑色衣角。
那个衣服……好像就是哥哥今天穿的？
凌岁遥看下时间，刚好还有十几分钟放学，索性他将书本和习题收了，抱着书包下楼去找人。
裴行路走得很快，凌岁遥在教学楼和操场找了好一会都没见着人。
去哪了呢？
之前哥哥说过高中事情，他经常在一处亭子里坐着，排遣心情。
好像是图书馆后面的亭子。
凌岁遥不敢跑太快，免得心率波动，身体承受不住。
裴行路坐在小亭子长凳上，徐徐抽着烟，冷眼看凌岁遥呆呆傻傻地东张西望，不知道是不是眼神不太好，还是怎么的，动作有些缓慢，慢吞吞的。他一根烟抽了一半了，小少爷才看到他。
“……哥哥？”
裴行路掸了掸烟星子，吐出一缕烟。
即便戴着口罩，凌岁遥也闻到了烟味，顿时这气味如同一条生了锈细铁丝，钻进他的鼻腔和喉咙中，死死地攫住他的呼吸道。
过敏症状也随之更严重了。
凌岁遥呼吸完全失去控制，喘息猛烈，发出急促又尖锐吸气声。甚至他都无法走动，扶着就近一棵树，失力地滑下去。
裴行路愣了愣，“你……哮喘？”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迅速掐灭了烟头丢掉垃圾桶里，犹豫了一下，脱掉沾有烟味外套。
凌岁遥很难受，春天的花粉过敏和烟雾引起的哮喘争相恐后地折磨他，他扶在地上，艰难地要从口袋里掏出气雾剂，却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封在了头部。
裴行路跑过来扶着他，沉声问：“有药吗？”
凌岁遥颤着指自己口袋。
裴行路摸到气雾剂，握着他的手送到他的唇边。
放学铃响起，瞬间校园里布满学生欢呼声，操场上的学生最先冲往校门口，校长和主任不厌其烦地督促着安全问题。
凌岁遥呼吸渐渐平稳，他摘掉闷人口罩，浑身无力地瘫在裴行路怀中，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滚烫的呼吸将裴行路皮肤刺激得战栗不已。
裴行路身体僵住，下意识往后退。
凌岁遥却抱住他的腰，委屈地呢喃着：“……不要抽烟，哥哥。”
裴行路动都不知道动了，像一尊石雕，只有呼吸是急促的，耳根染上红色。
半晌后，他别扭地回道：“知道，娇气包。”
又过了一会，他更别扭地说：“刚才，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哮喘。”
凌岁遥仰头看他，笑了：“没关系，哥哥真好。”
“……”裴行路不太自然，转移话题，“你是不是过敏了，脸上有红疹。”
凌岁遥点点头，有些紧张：“是不是不好看啊？”
“……没有。”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凌岁遥不戴口罩的样子，脸型流畅，鼻子和嘴唇衬得上他漂亮的眉眼。雪白的皮肤，出现点红色就会格外明显。但其实也挺可爱的。
凌岁遥又问：“真的吗？”
“……”
裴行路没说话。
凌岁遥还要问，正巧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又响了，来电显示是妈妈。
凌夫人在外面等十几分钟，都没见小儿子出来，担心急了，打了好几个电话，终于接了，得知没事，惊吓心终于抚平。
“哥哥，你可不可以扶我一下呀？我有点没力气。”凌岁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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