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叹了口气,“先处理伤口吧。”
游弋被带到一楼客房。
挺大个房间,有床还有沙发。
就是墙有点奇怪,一边是正常墙壁,另一边是一整面落地玻璃。
玻璃还是单向的,他看不到对面,但对面如果有人应该能看得到他。
“怎么弄的?”保镖把医药箱拿过来。
“道上摔的。”
游弋坐在沙发上,对面就是玻璃墙。
他把背心下摆叼在嘴里,露出横在左下腹部的伤,有手掌那么长。
拧开消毒水,直接往上淋。
“啊!”一瞬间的剧痛疼得他差点弹起来,猛地将背心咬紧了,薄薄的腰止不住地打颤,胸脯和小腹沁出一层汗。
可算消完了毒,保镖帮他把伤口缝上,再缠纱布。
“我自己来。”
他接过纱布一头,背心还咬在嘴里,低头专注地往腰上缠。
全弄完时他身上都湿透了,又是血又是汗的,脏得没法看。
他索性脱掉上衣,裸露着身体。
及腰的长发梳成高马尾,发梢还是能够到后背一半的位置。
保镖看他咬着牙,额头上的筋还疼得直跳,再气也不落忍了。
说到底这小王八蛋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孩子嘛,哪有不犯浑的。
“疼啊?”他走到游弋面前。
“嗯。”
“哪疼啊?”
“……心里疼。”声音带点哭腔了。
“心里疼没办法。”
保镖递给他一根烟。
他叼在嘴里,打火机递过来。
火光呲呲舔过烟头,他靠回椅背,颓然地吐出一口烟圈。
都说抽烟能止疼,但呛人的尼古丁吸入进肺,疼痛是半点没缓解。
他实在疼得受不了了,拽拽保镖的衣袖:“小飞哥,有吃的吗……”
小飞哼他一声,“等着。”
四菜一汤很快端上桌,其中一道河豚蒸蛋是游弋的最爱。
初高中长身体的时候经常拿它当宵夜,每次都能干掉一大碗,端着空碗邀功似的给哥哥看,被那双大手摸摸头然后让他滚蛋。
比起刚才光个膀子坐没坐相的流氓样儿,游弋吃饭的样子简直赏心悦目。
肩背打得笔直,手脚放得端正,筷子夹起适当的份量送进嘴巴,细嚼慢咽,头很少移动。
就是开吃前的仪式太麻烦。
他没用碗,而是用学校食堂那种铁制餐盘。
拿筷子一点一点把四个菜中的蔬菜全部夹出来,按照种类分成几小堆,再把肉全都夹出来,同样分成几小堆,最后米饭单独一小堆。
吃的时候也分开吃。
先把肉吃光,吨吨吨喝几口汤,再去吃菜,吃完又吨吨吨,最后干噎米饭,剩的汤一口气吨完。
小飞看他吃个饭活像绣花,四个菜能墨迹大半天,倒也没催他。
梁宵严的规矩,餐桌上不训孩子,更不能催,只要没调皮捣蛋,愿意怎么吃就怎么吃。
况且游弋也不是调皮捣蛋,这是哥哥给他养成的习惯。
小时候家里穷,没饭吃。
好不容易找到点吃的还得防着那个和他们抢食的爸。
兄弟俩经常躲在犄角旮旯里狼吞虎咽,一块大黄馍馍几口就塞进去,噎得脖子抻出二里地。
后来条件好了,游弋还是改不掉吃饭着急的毛病。
有次吃红糖粿,外面粿皮温了,里面红糖还滚烫,一口下去直接从口腔烫到嗓子眼,差点窒息。
从那以后梁宵严就上强硬手段,让他分菜。
一开始进展得很不顺利。
先天不足的孩子,好不容易让哥哥养出点小肥膘,白胖白胖的一团坐在小凳子上,脖子上系着围兜,一边分眼泪就吧嗒吧嗒掉。
梁宵严哭笑不得:“吃饭就吃饭,别给饭哭坟。”
游弋更委屈了,扒拉着他的手臂,扁个小鸡嘴,眼睛炯炯地看着他,“哥哥也不爱我了吗?也嫌我吃饭像猪了吗……”
梁宵严说你不吃也像。
游弋“哇”地一声张开嘴,猛猪落泪。
就他那个狗屁不通的年纪,被哥哥凶一下恨不得当场死掉,被哥哥嫌弃更是天都塌了。
当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去。
梁宵严无奈,把他抱起来,擦擦泪,握着他的小手带他分菜。
分完喂进嘴里,让他在心里默数,一口饭嚼十下才能咽。
他不会默数,边嚼边伸出十根手指头,嚼一口缩回来一根,小表情特别严肃。
梁宵严忍了半天,没忍住,在他泪湿的胖脸上香了一口,“蛮蛮。”
“昂?”
“小蛮蛮。”
“在!”
老叫老叫都数乱了!
他叫的是村里的土话,大人们管吃席时狼吞虎咽没个吃相的孩子叫“小蛮蛮”,是说他霸道蛮横又爱争抢,一点亏都不肯吃,却什么尖儿都要占。丢人还不体面。
本来是贬义词,但梁宵严并不觉得不好。
一个孩子会争会抢,不放弃自己的权利,到了哪里都不会受委屈。
况且,他抢是因为他饿。
他不知道抢饭会被人嫌吗?
他不知道筷子打手很疼吗?
但肚子都吃不饱了哪还管得上礼义廉耻呢。
骂孩子干嘛啊,要赖也只能赖他这个当哥的没本事。
“你不够吃,哥会再煮。煮很多饭,烧很多菜,直到你吃饱。”梁宵严捏捏他鼓起来的腮帮子。
“没人和你抢,也没人打你。”
“饭就在这里不会跑,别弄伤自己。”
游弋感动得眼泪汪汪,油乎乎的嘴巴撅成朵喇叭花亲在他脸上,“我好爱好爱哥哥!”
梁宵严拿他的围兜擦擦脸,说你讲点卫生吧。
一顿饭吃完,游弋的餐盘里干干净净,连个渣都不剩。
他优雅地擦擦嘴,站起来:“我要洗澡。”
“现在?”小飞好像看二傻子,“伤口不能沾水。”
“我隔着点。”
“隔着也不行啊,再说啥能隔住——”他话没说完就看到游弋往窗边走,“你干啥?”
游弋:“不让我洗我就死。”
“我操你给我回来!我去给你找行了吧!一天天跟有病似的。”
小飞骂骂咧咧地出去了,过一会儿又骂骂咧咧地回来,手上拿着卷保鲜膜往他身上一拍。
客房浴室小,水汽弥漫得很快。
游弋站在花洒下,热水兜头浇下来,流经皮肤蒸出一层绯红。
他仰着脸,双眼紧闭,睫毛迷乱地颤。
这间浴室的构造和他和哥哥卧室的一模一样。
熟悉的环境让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有些绮丽梦幻,有些粗鲁下流。
他箍着自己的身体不停发抖,嘴唇都快咬破了,月光照射着水当当的胸脯,剧烈起伏。
“咚咚!”
浴室门被砸了两下。
“出什么事了怎么还没洗完?”小飞在外面问。
游弋猛地睁开眼,定了定神,声音有些哑:“没事儿,你走。”
门外响起拖沓的脚步声,他把脸贴在冰凉的瓷砖上,平复喘息。
眼神是失焦的,呆呆地望向天花板,张开的嘴巴里能看到一点舌尖。
-
五分钟后,他擦着头发出来,小飞已经走了。
屋里空无一人,他未着寸缕。
小飞把餐盘收走了,却没说给他拿两件换洗衣服。
他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伸手勾出风衣口袋里的旧衬衫,站在落地玻璃前慢条斯理地穿。
衬衫尺码比他大出两号。
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腰部余量很多,下摆堪堪够遮到腿根。
就这样吧。
他懒得就系了几颗扣子,没骨头似的往沙发上一瘫,又给自己点了根烟。
光裸的身体陷在深色沙发里,衬衫大敞露出雪白的胸脯,两条长腿叠着搭在另一边扶手上,小腿垂下去,在灯光下微微晃动。
“轰隆!”
窗外电光一闪,两道闪电划开枫岛的夜空。
暴雨忽至,一切都变得潮湿。
游弋对夏天总是又爱又恨。
黏腻、闷热、燥郁的烟火、空气中满是人肉味、走两步恨不得蹭一身汗。
他有点洁癖,最讨厌沾到别人黏糊糊的皮肤。
但一对上梁宵严,就什么毛病都没了,不药而愈。
他对哥哥有种病态的迷恋。
哥哥让他喜欢夏天,喜欢高温,喜欢在风扇下做得大汗淋漓。
喜欢肌肤相贴,喜欢唾液交换,喜欢身体相连,喜欢吞咽,喜欢把哥哥留在自己的身体里,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拥有了哥哥的一部分,那即便此时此刻突发恶疾死去,他们也不会分离。
梁宵严在床上很凶,玩得也脏。
或许是前三十年压抑得太狠,他一旦脱下那身世家公子温良恭俭的皮囊,就会变成游弋床上最粗俗却又迷人的暴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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