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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尽残阳_尽诛宵小【完结】(13)

  闻确拉住他,“不用麻烦。”

  雪松味从卧室蔓延到整个屋子,闻确的确不太喜欢,但是他并不愿意麻烦应忻,而且,他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答应应忻和他回家,又收拾自己的行李大费周章地来到这里,说实话,他都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

  只是当时在楼道里,那大颗大颗落下的眼泪,紧紧攥着的手,不容分说的语气,他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

  又或者是,一顿亲手做的晚饭的诱惑力实在太大。

  总之,他现在坐在云禾市中心几百平大平层的沙发上,右手边落地窗外,整座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无数高楼灯火明灭,烟火万家,左边厨房里传来起锅烧油的声音,葱蒜爆香的味道从半开放式的厨房毫无遮掩地传来。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已经是七年前了。

  那时他父母还尚在,每天晚上天快黑的时候,郑云总是要敲敲他的卧室门,紧接着门外就会传来响亮的一声“大儿子,晚上吃点啥?”

  只是那时候的他,还被困在自己的坎儿里,回应郑云的,通常只有一声冷冷的“我不吃”。

  有时郑云会试探性的再问问,那回应她的还会有一声暴怒。

  人总是不知足。

  如今七年过去,太阳依旧东升西落,只是傍晚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敲响他的房门了。

  此后的每一个傍晚,独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听着楼上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声,邻居们觥筹交错的笑声,他才醒悟曾经那些从未被察觉到的幸福,早就变得遥不可及。

  ——“哗啦!”

  厨房里又传来一阵下菜入油锅的声音,蔬菜的清香混杂着油烟的浓香瞬间炸开,闻确应声偏过头去看。

  厨房里的男人白色衬衫扎在裤腰里,勾勒出一个清瘦的背影。袖子卷到小臂,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在全屋冷白色的灯光下,像是湿地栖息的白鹭,白色的翅膀和羽毛。

  可是与如此俊美的背影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应忻身上皱巴巴的衣裤,上面还沾着大片泥水和灰尘,格格不入的,像是白鹭羽毛上的污泥。

  闻确想起自己给应忻打的那个电话,电话那头颤抖、急促的声音,想起自己从医院回到家时,楼道里那个站都站不稳的身影。

  他不知道应忻在他家门口等了多久。也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他又做了些什么,想了什么。

  自己拖着带血的手腕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究竟是庆幸还是难过。

  他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应忻,却在回来的路上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不能问,也不能开口。

  应忻也一样,就这样沉默这一路。

  直到现在,除了抽油烟机呼呼地响着、油花噼里啪啦地炸着,偌大的房子再没有一点声音。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有太多太多的隐瞒横亘在他们之间,亟待坦诚。

  可是却仍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抽烟机“叮”了一声,然后整个屋子重归宁静。

  应忻端着菜走出来,哑声说:“先吃饭吧。”

  闻确点点头,站起身来。转头对上了一双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闻确心猛地一缩,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半晌才轻声问:“你哭了?”

  “没有。”应忻把头扭到另一边,抬头看着天花板,“切了洋葱而已。”

  空气沉默而无声,闻确拉开椅子坐在餐桌旁边,突然无奈地笑了:“应忻,你知道吗,你小时候就这样,一受委屈了就瘪着嘴看天花板,其实眼泪早就淌下来了。”

  应忻不知道怎么的,也笑了。

  他拉开闻确对面的椅子,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说:“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刚炒好的菜冒着热气,雾气从他们之间徐徐升起,让场面看上去勉强不太像审讯现场。

  闻确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这个房子的隔音好到静下来听不到一点声音,就久在应忻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闻确突然说:“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应忻听见这句话,气得脑子嗡嗡作响,差不点把桌子掀了。

  “你就问这破问题?”

  “不然呢?”闻确问他,“问那些明知故问的,问为什么你在学校主动找我说话,问你为什么在大雪天大半夜把我接回家,问你为什么偷偷往我家里塞钱,问为什么我自杀你那么难过?”

  闻确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居然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于是他继续说:“第一次在工大看见你的时候,我以为这会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没想到命运到底还是让我们纠缠在一起。我能怎么说呢,为了做了这么多,谢谢你老同学,我们的友情还真是坚不可摧啊。我有的时候真想问问,应忻,我十年前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话没说到底,但谁都懂。

  应忻想说那年的运动会,拉着他手跑的少年,想说背地替他默默出头的神秘人,想说学校走廊上千言万语的那一眼,想说他少年时最仰慕的那个人,想说这些你都忘了吗?

  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两行热泪掉下来,他什么都不想说。

  他把菜推到闻确面前,又把筷子塞到闻确手里,然后哽咽着说:“先吃饭吧。”

  闻确拿着筷子,喃喃道:“就不能离我远点吗?”

  像是说给对方,也像是说给自己。

  “好好好,你先吃饭。”对方说。

  这顿饭吃得格外漫长,他们再没说过一句话。

  青椒肉丝裹满了酱汁,被油爆得香气四溢,西红柿鸡蛋汤蛋花打得很漂亮,上面还撒了一小把葱花。

  这顿饭没有洋葱。

  吃完最后一口饭,闻确拿着碗和筷子径直走向厨房,没一会儿就响起“哗哗”的洗碗声。

  应忻坐在餐厅里,不断地回忆着刚才闻确说的那些话,想起来心里仍然难受,满脑子想的却还是如何把闻确留下来。

  他一直觉得自己挺聪明的,从云禾这个小地方考出去,在北京本硕连读七年,美国求学又三载,成绩始终是班上最亮眼的。

  有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很笨,怎么越简单的事他越想不明白。

  小时候老师讲,楚人有涉江者,剑自舟中坠于水,楚人就马上在舟上做了记号,说我的剑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等到上岸之后,他又回到刻舟的地方寻找,一边找还要一边说,我的剑明明就是从这里掉下的啊,怎么会找不到呢?

  小时候他觉得那个楚人好傻,船开走了但是剑不会走啊。

  直到今天,当他所以为的心意相通和美好回忆,被对方忘得一干二净,还被反问自己到底为什么念念不忘时,他觉得自己也好像那个可笑的楚人。

  站在原地固执地说,明明有过那么美好的过去,怎么就能当做没发生过一样呢?

  其实并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不过是因为从始至终,刻舟求剑的都只有他自己。

  厨房的水声停下,闻确在水池边抽了张纸,边擦手边朝着应忻走过来。

  餐厅的射灯打在应忻的脸上,照出白皙的脸,和通红的眼。

  闻确站在离应忻两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不能一直哭。”闻确声音和刚才相比软了许多,有点低三下四的意思,“你这样哭,我就觉得我像是个始乱终弃的混蛋。”

  “不是吗?”

  应忻直勾勾地看着闻确,眼睛里又涌出泪来。

  闻确叹了口气,走到应忻身边,又抽了张纸,蹲下给他擦起眼泪来。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呢?我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们……”

  “你……活着。”应忻打断了他的话,又攥着闻确给他擦眼泪的那只手,把两个人的手都贴在自己的脸上,“别的我都不要了,无所谓,我只需要你好好活着就好。”

  温温热热的液体蹭在闻确的手背,他心里却有一种空落落的茫然。

  他总觉得他和应忻之间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也许是误会,也或许是别的什么事情。

  那个他知他不知的秘密,像是一座大山,横亘在他们之间,带给他伤痕,带给他不解。

  他总觉得,这么厚重的爱,好像不该是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在十年后该有的。

  可是他怎么想也想不出来,最后只好反攥住应忻的手:“好,我答应你,我活着。”

  “那你还走吗?”应忻小心地看向闻确,甚至不敢抬头,他怕好不容易攥紧的手会松开。

  “嗯。”

  他看向应忻小心翼翼的眼神,无奈笑笑:“在这里太麻烦你了,我答应了你要好好活着,就不会食言。”

  “至少……暂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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