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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尽残阳_尽诛宵小【完结】(34)

  因为地足够平坦,所以即使是在车站,也能看见坟地所在的那座山。

  两个人肩并着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风雪中,朝着不远处的那座山走去。

  闻确不由得想,人家谈恋爱都在哪里约会?咖啡馆?电影院?

  这世上形形色色的情侣大概有千百种选择。

  但像他们这样,只要出门,不是医院就是坟地的,也是独一份了。

  他摩挲着右手腕上的檀木珠子,早上去拆线时,医生说这串珠子暂时不能带在左手,要等伤口彻底恢复才能缠上,他就把珠子戴在右手,等着好的那天再换回来。

  摸到第108颗珠子时,他许愿不要让应忻再跟着他受苦,许诺这是他未来生命的奔头。

  高中时候老邓看着教室里几个不学无术的心里着急,开班会告诉他们人活着必须有奔头,否则活人也会像行尸走肉,无魂无魄。

  高中时候大家他的奔头是考个好大学,有个好前途。

  闻确曾经也有。

  只是在那个奔头再也无法实现后,他便再也没有了新的奔头。

  当年老邓的话也一语成谶,他当了十年的行尸走肉。

  而今就当一切从头来过,他也找到了新的奔头,可能也算是新生。

  眼前看似近在咫尺的路,却怎么走都没有尽头。

  闻确捏捏应忻的手,“累不累?”

  “还行。”应忻喘着粗气,却依然是笑着说,“小时候我妈老说望山跑死马,我还以为是什么咒语。长大后才知道,原来是说这平坦的路抗走,走半天也没走出去多远。”

  闻确笑起来,“就快到了。”

  墓园所在的山叫暖坡山,不算好听的名字。

  当年闻风行死得突然,郑云还得拉扯着闻确,丧事一切从简。

  时年钢厂的效益不好,闻风行的丧葬费一拖再拖,家里又失去了经济来源,刨出去闻确的治疗费,基本剩不下什么钱。

  最后是因为暖坡山的管理费便宜,才把闻风行安葬在这里。

  又过了不到一年,郑云也住在了这里。

  闻确提着两大袋东西,走在前面,应忻跟在他后面,两个越过一个又一个墓碑,最终在其中一块前面停下。

  雪下得真的好大,黑色的墓地俨然一片洁白,面前小小的坟茔上堆着沉重的积雪,闻确伸手把雪拂下去,沉吟半晌,嗓音沙哑地说:“爸,妈,儿子来看你们了。”

  手指轻轻撑在花岗岩上,他蹲下身时膝关节发出轻微咯响,手里的白酒瓶因脚步踉跄轻轻磕在地上,应忻急忙搀住闻确,扶他轻轻蹲稳。

  “爸,之前您不喝酒,也不让我喝,您说举杯浇愁愁更愁,怕我喝了就贪杯酗酒。我一直记着呢,这么多年都没碰过,今天我来了,咱爷俩就喝点儿吧。有的话,不喝一口,还真说不出来。”

  闻确拧开方形白酒瓶的瓶盖,缓缓地浇在碑前。

  雪花飘落到白酒上瞬间化水,闻确举起酒瓶,自己也闷了一口。

  “爸总说我们训练的冰场底下埋着龙脉,我偏不信邪。”

  闻确眼圈红了,却没有泪落下来。

  “结果我出事的那晚,在ICU里,真梦见您跪在冰场里刨冰,说要把地气全接到我腿上。”

  应忻站在闻确身后,看着眼前的背影传来笑声,却又开始颤抖。

  “其实能赶上送终的……妈,我始终不敢来见您,当年要不是看见ICU地砖反光像冰面,在走廊吐得昏天暗地、算了,不提了。护士出来跟我说,你在给她看我青锦赛夺冠的现场视频。”

  应忻手摸着闻确后背,一下一下地安抚,怕他再受刺激。

  闻确把两个兜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满满登登都是吃的,进口的水果和生鲜,超市里但凡贵一点的他都拿了。

  “我给你们带了吃的喝的,儿子不孝……”

  闻确喉结动了动,把“你们走时我穷得供不起这些”咽回去。

  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闻确才想起来身后还站着个人。

  他伸出手牵应忻,两个对戒碰在一起,闻确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

  “我现在过得挺好,楼姐介绍我去工大当教练,遇见了应忻,你们还记得他吗。我俩在一起了,我们互相是伴儿,挺好的。”

  应忻第一次扫墓,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连忙鞠了一躬,说叔叔阿姨好。

  “忻儿重新给我找了心理医生,开了好多药,药盒上是他画的两个小人。”

  闻确从口袋里掏出氟西汀,药盒正面是两个手牵手的Q版小人,估计是应忻把药给他之前画的,另一面用荧光笔写着“今天也要记得按时吃药哦”。

  “之前在少年宫当了两年教练,有个孩子的起跑姿势,活像我偷您怀表买冰刀那次。”

  闻确又笑起来,笑里像是带着冰碴,应忻忽然蹲下搓热他膝盖。

  “不疼了,真的。”

  他牵住应忻的手抬起来,合力擦掉墓碑正面被风吹来的浮雪。

  至此,墓碑上的文字才得以全部呈现。

  刚才应忻还在纳闷闻确为什么不擦墓碑的正面,对着白雪说了半天的话。

  黑色的石碑上,是闻确父母的名字。

  郑云。

  闻风行。

  闻确揭幕似的缓缓开口:“当年立碑的时候,人家问我刻不刻墓志铭。我想了半天,刻了这句话。”

  应忻看向两个名字之间的那句话,轻轻念出声——

  “云中雀,闻风行”

  “你之前问我,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我爸妈,他们就跟我说了这句话。他们说云中的鸟雀,依靠风判断行踪,这样起名字,我们一家就是完整的一句话,这样百年之后,九泉之下,我们还能找到彼此。”

  应忻站在那里,攥紧手心里冰凉的手,他无法想象当时才二十刚出头的闻确,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安葬了他在世界上的最后两个亲人。

  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刻下了这句话。

  在两个人的坟墓上,刻上三个人的名字。

  他偏过头去,不想再看。

  因为他知道,闻确刻碑的时候,就没想过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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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好啊,我的宝贝们!很抱歉让大家大过年的看这样的情节,写得我泪眼婆娑的,不过今天两更,下一章就甜回来啦!

  在这里祝大家新年都能乐乐呵呵的,也祝我新的一年手速越来越快,不要再断更了(┭┮﹏┭┮)

  第31章 暴露治疗

  治疗室外的长椅上,应忻食指无意识地敲着左手手腕上的表盘。

  距离闻确进到他身后的那个屋子里,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期间他敲击手表一千八百次,一秒一次。

  在闻确进去之前,他没忍住,又问了医生,闻确到底病到了什么程度。

  医生依旧只有一句简短的回答——

  “这次必须开始暴露治疗。”

  闻确躺在治疗室的躺椅上,身后是治疗室的落地窗。

  窗外的风景远不及应忻家客厅的繁华,窗外没有林立的高楼,和川流不息的车海。

  治疗室没有开灯,房间门上有一条磨砂玻璃,走廊白炽灯光被削弱后照射进来,闻确知道,应忻此刻就坐在这门的旁边。

  而治疗室内空无一人,他独自躺在黑暗里,双眼被眼罩遮住,双耳插着耳机。

  耳机里,是十年前全国冬运会的比赛现场录音。

  他不知道医生从哪里搞来的这个录音,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录音的存在。

  此刻,声音正播放到到比赛开始后的第八圈。

  还有五圈……

  闻确紧闭着双眼,感受着呼吸一点一点变得急促,手指蜷缩成拳头,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熟悉的冰刀刮擦冰面的声音——

  “噌”一圈。

  “噌”一圈。

  ……

  每一下,都像是冰刀割在他的心脏上。

  弯道处,冰刃与弧线激烈撕扯,摩擦声骤然尖锐,仿佛冰面被撕裂的喘息;

  闻确的头又开始了爆裂的疼痛,再有三圈,他就将听到那天塌地陷的一声、

  不!

  他不要!

  他想问问医生去哪了,为什么给他插上耳机就离开了,应忻给他那么多钱就是为了让他给自己听这种东西的吗?

  越来越近了,离最后一圈越来越近了。

  闻确大叫一声,声音里却全然没有了愤怒,他听不到,那是不成调的哀嚎,只有恐惧和绝望。

  他拼命地挣扎想要摘掉耳机,却发现手腕被束缚带牢牢地绑在了躺椅上,就算他拼尽全身力气也依然无法挣脱。

  手腕处渗出细密的血,极力的摩擦擦破了手腕的表皮,束缚带陷进皮肉,关节被折到恐怖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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