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确毕竟是在ICU里躺了三天,加上这次发病对大脑也有很大伤害,叶焕刚才这番话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读不懂的长难句。
他呆滞地看了叶焕半天,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什么?”
叶焕这才反应过来,这种询问的方法确实不太合适,于是他换了种问法,转而问道,“你实话跟我说吧,是不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事,让你觉得你和应忻也会走到那一步。”
闻确周身一颤,没想到叶焕说得正中命门。
他目光移向一边,只是沉默,不愿再多说。
叶焕心中大喜,他找到了突破口,却不敢再问。
还是太早了,他得给闻确一点恢复的时间,鲁莽地问反而适得其反。
于是他功成身退地站起身来,留下一句,“毕竟憋在心里不好受,等你想说再来找我。”就离开了病房。
闻确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残阳一点一点被地平线蚕食,天光一点一点地暗下来。
人也是这么一点一点走向死亡的。
但是人要更难搞一点。
让一个人彻底地死亡,首先是要磨灭他的心气,让他失去对生命的期望,而后摧毁他的肉体,让他失去抵抗痛苦的力量,最后只需静静等着,人就会自己走向死亡。
就在夕阳摇摇欲坠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有些遥远的一幕。
工大日落场上,在他独自看了七年的夕阳后,应忻恍如从天而降,陪他看了一场夕阳。
他对应忻说,“可是天快黑了。”
应忻弃明投暗,选择燃烧自己,给他一片不会黑的天。
但是他们心里都清楚,天总会黑。
现在,就是……
“唰!”
眼前的窗户一下子被窗帘遮了起来,连同那个将落未落的夕阳,一同被挡在病房厚重的窗帘之后。
拉窗帘的小护士有些尴尬地看向闻确,她也没想到自己动作能如此迅速,力道能如此到位,以至于闻确的神情,直接从悲痛万分变成了瞠目结舌。
她几乎是收到应忻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冲到闻确的病房,开灯、拉窗帘一气呵成。
“你这是干什么?”闻确问她。
小护士走过来,边给他换药,边调侃他,“老脸都快拉到地上了,还看,不能看点高兴的吗?”
“我哪老了?”闻确有气无力地争辩着。
小护士看了他一眼,“啧”了一声,“你男朋友长得比你年轻多了。”
闻确突然笑了,“他确实长得年轻。”
小护士翻了个白眼,“你这么喜欢人家,还作什么啊。”
“我没作。”闻确叹了口气,“你不懂,我是怕他……”
“你什么都怕。”小护士把托盘撂得叮当响,鼓着气说,“你怕他受委屈,怕他被你拖累,怕他不幸福,你什么都怕,我看你就是不怕失去他。”
“我看小说都不看你这样的。”小护士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渣男。”
闻确都快被气笑了,扶额苦笑了半天,才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不怕失去他。”
“怕你还分手,自虐狂啊。”
“……”闻确开始后悔搭理她,“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小护士闻言开始吹胡子瞪眼,“我都结婚了!”
闻确看了看小护士的娃娃脸,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你显年轻。”
小护士这才偷偷乐起来,“哎呀还好吧,我都快三十了。”
闻确却忽然眯起了眼睛,心里反反复复地寻思着什么。
“咋了?”小护士被看得心里发毛,摸了摸自己的齐刘海,“我脸上粘东西了?”
“你工作多久了?”闻确突然问她。
“卫校毕业就在这了,快十年了,咋了?”
“你以前是不是不留刘海?”
小护士一惊,“你怎么知道!”
“你以前是不是戴眼镜?”
小护士甚至都有点害怕了,低声尖叫,“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啊?”
闻确垂眸轻叹,“还真是你啊……”
“小荷儿。”
这个名字一出,小护士立刻惊叫一声,“天呐,你是郑阿姨的儿子!”
闻确重新抬眼时带着温和的浅笑,他点点头,“谢谢你,还记得我们,也没想到,又住回了这个医院。”
这位“小荷儿”不可置信地打量着闻确,同时喃喃道,“你现在状态也太好了,比那时候看着好多了。”
“是吗。”闻确只是淡淡地笑着,“砸这么多钱,要是还没有起色,那不完蛋了?”
经过刚才那番“认亲”,两个人说话不再剑拔弩张,故人难得相逢,彼此心里都添了份感动。
“郑阿姨和闻叔叔挺好的吧。”小荷儿关切地问起来。
其实这样问很正常的,他们这里的人,平日里和好久不见的人寒暄,总是问“谁谁谁挺好的吧”,意思就是,身体挺好的吧。
倒也不是特意问的,就是种习惯。
但是这话从小荷儿嘴里问出来,他却突然有些接受不了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对他而言,父母双亲去世那刻的悲痛,尚能自持,而日后反复的提起与解释,才是他最痛苦的事。
“怎么了。”小荷儿感觉他不太对劲,心里慌得不行。
闻确轻笑了一声,“都走了。”
“走了?”小荷儿震惊地愣在原地,“什么时候的事啊?”
“挺多年了。”闻确搓了搓左手手腕的檀木柱子,“我爸是当街被人砍死的,我妈受了点刺激,后来身体就一直不好,没多久也走了。”
小荷儿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怎么会这样啊。”,她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又抑制不住地一直抽泣着,“叔叔阿姨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这样啊。”
闻确从床头抽了张纸巾,递给小荷儿,“你就当是我克死的吧。”
他下意识朝窗外看去,却只看见了紧闭的窗帘,“我就是这样的命,所以不能再拖累应忻了。”
“你瞎说什么啊。”小荷儿噙着眼泪瞪他,“这都是封建迷信,你怎么还信这个。”
“你还记得当时我隔壁床的小伙儿吗?”闻确回忆说,“咱们当时都管他叫炮仗,因为一点就着。不大一丁点的事,他都会突然发作,尖叫着抽搐,得是他爸妈按着,你们再给他捆在床上,他才能恢复一点。”
“记得。”小荷儿说。
那是小荷儿第一年上班,还是精神科的实习护士,负责的就是闻确他们病房这六个病人。
小荷儿的带教老师很严厉,小荷儿又是个毛手毛脚的姑娘,天天都被老师骂。
时间长了,处出感情了,这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都拿她当自己孩子疼。
尤其是闻确爸妈,因为小荷儿和闻确一样大,他们还跟小荷儿说过,“每次你一被骂,我就想,我家孩子要是现在也出去工作了,被领导骂,我得心疼死咯。”,所以他们对小荷儿真的跟亲闺女一样。
闻确吃的水果,他们总是多买一份,趁着老师不在塞给她。
闻确隔壁床的那个“炮仗”,比闻确小三岁,也是PTSD。
他爸妈对小荷儿也好,他们家条件特别不好,治疗的钱都是“炮仗”的同学们募捐的,但是“炮仗”的爸妈依然会偷偷给小荷儿塞牛奶,帮小荷儿补衣服。
闻确躺在床上,眼泪从眼角流到耳廓。
“炮仗病得太重了,太折磨人了,他妈被折磨成了抑郁症,三年前跳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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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时候心里难受得不行,祝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
下章周五更新。
第56章 我发烧了
小荷儿心里大惊,一时间浑身发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闻确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眼前又浮现出十几岁的时候,炮仗跟在他后屁股叫哥。
连天的大雪,炮仗和他趴在病房的窗边,看着外面沸沸扬扬的雪花。
炮仗那时候还没上高中,一副小孩模样。
他戳了戳闻确,然后从病号服的口袋掏出一个叠好的纸片,递到闻确眼前。
闻确认识这个,叫“东南西北”。
每个东北小孩都会折,一个正方形的卡纸,折几下就变成了“东南西北”,像四个连起来的指套,套在手指尖。
炮仗问闻确,“东南西北选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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