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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笼_崖生/深海先生【完结】(17)

  我不明所以:“怎么了大少,还有什么吩咐吗?”

  “刚才跟着我们的,是不是你?”

  我干,果然发现了啊。就因为这个生了气?气我不该偷听他和乔慕约会时的窃窃私语是吗?

  我忍着心里涌上来的火气,装的唯唯诺诺:“是季叔让我去地苑取杀虫剂,我就跟出来了,结果花园太大,我迷了路,想跟大少问问路的,走近了又感觉不好打扰你们,就走了。”

  “川哥,没事,他又不是有意偷听的,何必为个家仆生气?”乔慕温声劝告,又朝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赶紧走。我舔着犬牙在心里冷笑,转身就要走,腿窝却冷不丁突遭了重重一击,我没防备,腿筋整根一麻,直接跪了下来,回头一瞧,那袭击我的不是别的,正是薄翊川手里握着的鹿头手杖。

  ——这还没完了是吗?不就偷听了一句,多大点事?

  “我问你,我许你走了吗?”他竟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速很慢,一字一字,声音从齿缝里迸出来,沉沉砸在我耳膜上。

  我怔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没瞪他,磨着牙放软了语气跟他装孙子:“大少,我这不身上湿着,有点难受嘛?”

  “我裤子给你弄脏了。”他冷冷道。

  啊?

  我错愕抬眸,发现他裤管上果真沾了道泥印子——但他妈的明显是因为他拿手杖抽我,才蹭到了自己裤子上,堂堂一家大少碰瓷一个家仆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我无语至极,心想着那能怎么着吧,我给你舔干净啊薄翊川?嘴上却只能老老实实地应着:“那,那等会您脱下来,我拿回去给您洗洗?”

  他咄咄逼人:“今晚就洗,不洗干净,不准睡觉。”

  我愣在那里,瞠目结舌,头一次发现薄家人里修养最好的薄翊川原来也有这么恶劣的一面,也会不依不饶地刁难一个家仆。

  “川哥,消消气,我们也没讲什么别人听不得的……”乔慕似乎都看不下去了,按了按他肩膀,眼底却分明透着愉悦。

  “三少,那不是大少吗?”

  我扭头看去,不由扬起了眉头,不远处,薄秀臣也坐在一辆轮椅上,正被家仆推上九曲桥来。我平常不想见到他,但这会他来倒是给我解了围。我趁机站起来,退到栏杆边给薄秀臣让位,头压得低低的,但还是不可避免被他多看了一眼。

  “怎么是你啊?”薄秀臣上下打量着我,眼神讥诮,“我说怎么刚把你带回来,就不见你人了,原来是跑来伺候我大哥了。”

  “是林叔安排的,三少勿怪。”我小声给他道歉。

  “行了,不怪你。弄的这么脏,还不快去南苑洗干净?”他语气惯常的温柔,目光挪向亭内,“呀,慕少也在啊,好久不见。”

  “没有好久吧,我昨晚不也在?三少真是贵人多忘事。”乔慕很客套。

  薄秀臣看着他扯起唇角,似笑非笑:“那还不是因为慕少总跟我大哥形影不离,好得就像一个人。怎么样,慕少,打算什么时候让我改口啊?”

  乔慕没接话,只抿唇笑一笑,眼睛却直往薄翊川脸上瞥。

  但薄翊川表情很淡,看不出情绪,只看着薄秀臣:“今晚阿爸回来,昨晚的事,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芝麻小事,就不劳烦大哥了。”薄秀臣歪头靠在轮椅上,盯着他,“大哥要不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放我一马啰?”

  “薄秀臣,这么多年了,你不会以为你手里的东西还有用吧?”听薄翊川轻嘲,我不由心下奇怪,抬眼偷瞄他,听这话的意思,难不成薄秀臣以前捏着什么他的把柄?

  不可能吧?薄翊川这么谨慎的人。

  “也是。”薄秀臣敛了笑,眼神里恨恨的,像是有点不甘,“人都被你.....”

  “乔慕,麻烦推我回东苑。”薄秀臣话没说完,就被薄翊川冷声打断。乔慕推着他下来,薄秀臣却没有让路的意思,这兄弟俩一人一个轮椅狭路相逢的场景实在诙谐,我不由想笑,却只能强憋着,唇角险些抽搐,就在这时,突然有嘀嘀嘀的声音响起。

  “大少,三少,老爷回来啦,不如我们先去中厅?”扶着薄秀臣轮椅推手的家仆看了眼手表,低声提醒。

  去地苑仓库取到杀虫剂,我找到林叔,洗澡换了身衣服,又让他去仓库里取了瓶乳胶和增稠剂——要采集到足够打开密码锁的清晰指纹,没这些东西可不行。我把乳胶做成一小盒半固定状态的透明印泥,塞进裤兜里,林叔却面露忧色:“今天三少向我问起你,我的身份不好拒绝他,你晚上得去南苑。要么今晚家宴,你去帮帮忙,如果能让大少开口留你,那是再好不过。要是做不到,你恐怕就得自己想想办法,看怎么样能接近大少了。”

  “我会看着办。”我对着镜子点了点头,有点头疼,不外乎我实在太了解薄秀臣的脾性了,这家伙从小就爱和薄翊川明里暗里的争,哪怕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家仆,只要沾了薄翊川的边,薄秀臣也不会轻易松口,而这短短一天的接触,就让薄翊川开口留我在身边也没太可能,的确是棘手。

  来到天苑的中厅时,天色已经暗下。中厅是薄家进行家族聚会的地方,我在薄家的那几年,本没有资格进来这里,只是后来因为一个意外的巧合,我竟然成了这里的常客。

  和家仆们将茶盏杯盘放好在那张阔大的八仙桌上,我倚立在墙边的暗影下,桌上那盏大吊灯光华璀璨,水银泻地似的,像个大戏台子,我抱着看戏的心态,等着薄家人粉墨登场,陆续入座。

  “哎呀,薄家多久没这么热闹了,真是稀罕,听说今天翊川回来了,他人呢?”

  “三姑莫急,等会就能看着了。”

  “热死了,开空调没有?”

  “三姑太久没回来,是不是都忘了,中厅哪有空调?”

  “还没装呀?大哥也真是......”

  我朝进来的两个女人看去,发现其中一个是薄秀臣的阿妈,另一个是个着性感低胸裙,披着皮草的短发女人。薄家人传统,家族聚会向来不是穿旗袍唐装就是着峇峇娘惹服,敢穿这么潮的也就薄三姑一个。薄三姑一年才回国一次,我跟她虽没几次交集,但她摸过我的头,我也记得阿爸有次高兴地给我看过一张他穿着戏服的速写画像,说是薄三姑给他画的,为了答谢他给了她新一期服装设计的灵感,可说她是薄家唯一一个对我们友善过的人。

  我仔仔细细地看着她,取了茶壶,等她落了座,便上前给她最先倒了茶,然后陆续满上了一圈茶盏。

  “不懂规矩,老爷都没来,倒什么茶?”细细女声钻进耳朵里,不消看就知道是二姨太。

  我没搭理她,倒完茶就退到了一边,忽然一阵香风袭来,抬眼看,进来的是个陌生脸孔,漂亮的泰裔长相,一身黄色纱笼,骨架比一般女人要大些,有种雌雄莫辨的风情,乍一看像个人妖。我辨不出这人的性别,下意识地往这人胸口扫了一眼,起伏有,但很小。

  薄家原来有这号人物吗?

  我悄悄问林叔:“这位是?”

  “老爷的三姨太缇亚,原来是二爷的人,九年前二爷去世后,就带着二爷的一双儿女跟了老爷。”

  薄隆昌那个做医生的双胞胎弟弟,薄二爷去世了?我依稀还记得起他被薄隆昌叫到西苑来给我阿爸看过几次病,身上总有股很重的消毒水味,和薄隆昌气质不同,阴冷阴冷的,像某种食腐生物,但脾气倒比薄隆昌温和不少。

  我好奇:“这三姨太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林叔卡了一下:“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

  “缇亚!这么多年没见,你一点不见老啊!”薄三姑颇热情地招呼她在身边坐下,另一侧二姨太脸色就没有多好看了,待到那位混迹娱乐圈、风度翩翩的薄四叔落了座,脸色才由阴转晴。

  薄四叔是二姨太的表哥,两人走得近,薄秀臣也跟这个叔叔关系格外好,简直是亲如父子。薄四叔这个笑面虎一手把持着翡兰所在的西婆罗洲的娱乐业,可说是薄秀臣除了母族势力外背后的最大助力。

  从很久以前我就觉得,比起薄隆昌,他们三人看起来才更像是一家三口。

  我正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二姨太和薄四爷,寻思着怎么在弄死博隆昌之前让他体验一把后院起火,就听见外头传来了说话声。

  “你说说你,开车也不注意点,怎么也把自己撞伤了?你大哥呢?没跟你一起来?”

  “估计正换衣服呢,我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了,你大哥伤着,身体肯定不方便,我们等等他吧。”

  薄隆昌那口比其他薄家人要更老派些的梅州客家话,我一听就辨得出来。我盯着门口,见他和薄秀臣并肩进了中厅的大门,他还和以前一样,惯常穿着一套南洋华侨峇峇衫,手上盘着一串沉香佛珠,除了多了副眼镜,他也算保养得宜,头发不知是不是染过,看起来仍然只有四十多岁,想来十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对他没造成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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