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地与休息室之间五分钟的脚程距离也有说法。导演本来的打算是要拍摄一段从稻草田到小木屋的长镜头,工作人员也被提前告知把小木屋建在了小路尽头,结果到了现场,导演又临时改了主意,没有进行那段拍摄。
隋星当时一听到这个说法就觉得奇怪,杨一航对此的解释是,当时天色比预想的暗太多,稻草和天空拍不出对比,所以当天剧组就没有拍摄这个长镜头,而是在第二天进行了补拍。小木屋的最终位置是美术指导,摄像指导和导演共同作出的决定,杨一航表示这是当时在众多选地提案中,唯一一个三人都没有异议的提案。
至此,案发现场所具备的客观条件已经基本成型——这是一个距离旁观者视角有五分钟脚程,案发当时没有现场目击者,但所有在场人员都能随意进出的“监视型密室”。抛去与死者的人际关系不谈,任何知晓这些前提条件的人都有作案可能,这其中包括成愿,但不止成愿,涉及的人数可能达到几十甚至上百,所以警方目前锁定成愿的理由,大概也就只有“没有第一时间报警”这一条罢了。
到此为止,隋星都还能闭着眼睛说简单,但如果往线索链里加上他后来发现的那半个鞋印,一切就很难说了。
警方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的原因大概是这鞋印的主人,或者鞋子本身他们都没找到。一旦这条证据被补上,迎接他们的未来就只有两个:第一,鞋印被证明是成愿的,警方申请拘捕移交,等待起诉;第二,鞋印被证明是别人的,警方被转移视线,成愿很有可能脱罪。
看来有必要给成愿申请精神鉴定了。虽然口口声声说没有做减刑辩护的打算,但目前情况不容乐观,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
隋星思考得入神,没注意到身后的房门被轻声拉开。成愿站在房门口,望向坐在沙发上的人,隋星眉头紧锁,目光沉沉盯着电脑屏幕的侧颜被他收入眼底。那一刻,似有什么残忍的东西撕破心口平静的薄膜,他低下头,手掌不自觉收紧,撑在门把上的指尖轻微颤抖起来。
金属框与木门碰撞的声音将隋星拉回现实,他回过头,在看清成愿的模样后,吓得钢笔都掉在了地毯上。
“怎么了,”隋星一刻都不敢耽搁,赶忙跑过去扶住对方,这要是影帝在他家出了什么事,那他罪过可大了,“你别吓我,哪里不舒服?”
成愿一手捂着双眼,冲他摇摇头,静默了好一阵都没动。隋星手忙脚乱地给他顺背,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苦于完全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半晌成愿终于松开对双眼的桎梏,他眼底有些红晕,面上却平静如水,冲隋星笑了一下,说:“抱歉啊隋律师,吓到你了吧?我低血糖犯了。”
“靠,”隋星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你今天还没吃东西?”
成愿摇了摇头:“没来得及。”
“早说啊,”隋星骂骂咧咧地把成愿扶到沙发边,转身进入开放式厨房,从柜子里翻出了个巧克力扔给成愿,然后说:“你坐一会儿,我给你搞点吃的。”
“我点外卖就好了,”成愿正在撕巧克力包装,听了这话,赶忙转过头看向岛台后面的隋星,“不用麻烦你,隋律师。”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我也要吃饭好吗。”隋星从水槽里取出今早放在这解冻的牛肉,“而且现在晚高峰,外卖至少要送俩小时,我是能等,你的低血糖等得了吗。”
“你说得对,”沉默片刻,成愿露出个好看的笑,“谢谢你。”
隋星心觉好笑,似乎悟出了自己觉得不对劲的点究竟是什么,他在惊讶于自己居然已经习惯了成愿的无理取闹的同时,还不忘拿菜刀对自己的客户指指点点:“这会儿你倒是不说什么我对你真好,你很喜欢我之类的话了。”
“你这不是明白我的意思吗。”成愿笑了笑,回头看向在他身后响了一声的电脑,“隋律师,你的助理好像给你发消息了。”
隋星正在切菜,分不出手,说:“你帮我看一下。”
“她说你是万恶的资本家,压榨员工,要起诉你。”成愿一字一句地读完,回头看向隋星,“怎么办?”
隋星一听就知道他助理是这会儿才刚解压完文件,忍不住笑出了声:“帮我回复一下,就跟她说,需要法律援助随时找我。”
这话把成愿也逗笑了。他答了声“好”,转过身帮隋星回复完消息,然后把最后一点巧克力扔进嘴里。
屋里一时只剩菜刀与砧板发出的声音。充满烟火气的沉默并不难捱,但微信不间断的振动提示时刻提醒着成愿平和只是短暂的表象。几分钟后,一盘沙拉被放在了自己面前,成愿在回微信的间隙抬起头,习惯性的感谢刚要出口,便被隋星打断:“我是说过你是麻烦,但我有必要声明一下,我并不讨厌你这个麻烦,也暂时还没被你烦到。而且说到底,你是我的客户,对你负责是我的义务。我话就说这么多,能听懂多少是你的事,但从现在开始,你禁止跟我说任何类似不想麻烦我之类的话。听懂了没?”
他说完,也不等成愿回答,撂下最后一句话便回了厨房:“沙拉你少吃点,垫个肚子就行,还有主菜。”
身后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谢谢”,隋星摆摆手,把菜刀清洗了一下,开始切牛肉。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成愿闭起眼,把仍在不停振动的手机关上,面朝下搁在一旁。他开口,不知是在回答隋星的问题还是仅仅自言自语,一句很轻的“明白了”就这样破碎在空气中,谁都没听到。
平心而论,隋星是个非常讨厌麻烦的人。对于他来说,人生在于效率,而任何不在他职务范围内的额外工作量都可以被粗暴地归类为不效率,也就是“麻烦”。就比如此时此刻,被迫收留成愿,对于隋星来说就是一件麻烦事。
但他对成愿说的话也不全是假的。说到底,隋星确实不讨厌他,这与对方是不是他的当事人无关,撇开案子不谈,单就个人而言,隋星也很难对一个泰山崩于前还能面不改色,头脑清晰到近乎冷酷的人心生排斥。所以隋星可以接受成愿毫无边界感的试探,但他没办法接受的,是看到成愿在还未坐上法庭的被告席之前就先向这个世界缴械投降。
有那么一瞬间,隋星觉得成愿是打算放弃了,原因很有可能是他说的那句“牵扯到的人和事太多”,这其中大概也包括了隋星。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误解了对方。隋星承认他至今也没能完全读懂过成愿,从成愿第一次对他说“我不希望你接我的案子”开始,到后来毫无保留地分享自己的心理状况,再到陪着隋星重返案发现场,那些坦诚仿佛被精心设计过一样,让人不得不怀疑成愿的自相矛盾是否是因为有所隐瞒。这种怀疑在隋星说出“只有我能救你”时,在成愿的沉默里达到顶峰。他身上的矛盾就像两条平行线,极端得不合逻辑却又共存得毫无破绽,就像隋星分析过的那样,成愿这个人,要么无辜,要么疯得可怕。
隋星不是圣人,他有能力,也有责任,不代表他愿意费尽心思去救一个不想被救的人,也就成愿这个精明过头的麻烦精让隋星起了点想要掰开揉碎他这套自我矛盾逻辑的念头。成愿究竟是哪一类人,到底是自己想得太多,还是对方自始至终都并不无辜,如果不把故事看到最后,隋星大概永远都不会得出结论。
所以,他抬起头,看向正埋头慢悠悠地嚼着沙拉的人,心想: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第11章
与命名为“《杀人记忆》花絮视频疑问时间点”的文件同一时间发过来的,是助理饱含恨意的遗言:“隋律,我们几个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隋星一看就乐了,笑得合不拢嘴:“都有谁加班了,发个名单过来,给你们两倍加班费。”
于是助理诈尸了:“老板我刚开玩笑的,你也知道我们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爱给你加点班。”
“这个洗碗机怎么用啊?”身后传来成愿的询问,隋星把加班名单转发给真正的大老板陈简意,然后收起手机起身,把挡路的人扒拉开,在机子外部的按钮上随便按了几下:“少爷,您十指不沾阳春水,指望你干活都是我的错。”
成愿被人数落也不显局促,他认真地看着洗碗机的操作面板研究了一阵,抬头对隋星说:“我学会了,明天就不用麻烦你了,隋律师。”
隋星正在看帮他查那封神秘邮件的警察朋友给他发来的最新进度,听了这话,头也不抬地指着成愿说:“你刚说什么?”
“明天就可以‘帮忙’了,”成愿眨眨眼,半晌才好像反应过来一样,笑了起来,“隋律师。”
隋星瞥了他一眼,意思是“你还挺上道”,成愿眉眼弯成月牙,笑着说:“那我去洗漱了,你也早点休息。”隋星“嗯”了一声,消息回到一半又抬起头对成愿的背影说:“你有居家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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