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房门内走出一位三十来岁的检察官。对方出来后也不拿正眼看隋星,就冲他甩了个脑袋,示意他进门。隋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和谁打不好非得和这人。
“隋律,”李逸行合上接待室的门,“你每次来我的工作量都得翻倍,咱们能不能少见点面?”
“那你让检察院把你调到法警队吧,”隋星把文件夹放在对方桌上,“材料都在里面。”
李逸行和隋星是大学室友,好巧不巧还都是那年的优秀毕业生,只不过一个走入公诉系统,一个选择了辩护律师。这两人当年多少是有些不对付,但毕业后又频繁在法庭上见面,见多了,倒还真整出了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不好办啊,”李逸行一边翻阅材料一边说,“复杂心理因素及供述缺失……你真觉得成愿没撒谎?”
“那你也得给我一个精神鉴定申请通过的机会,我才能知道啊,”隋星瞥了他一眼,“我交了两次申请,第一次被拒,第二次连个信都没有,我用成愿精神科医生给出的评估你们又不认可。把我当狗溜呢?你们公诉处的人搞不清楚案件的重点吗?”
“知道了,”李逸行差点被他唾沫星子喷死,“我会重视的。但现在检方这边压力不小,急着开庭,我不确定在那之前能不能出结果。”
“肯定出不了,”隋星靠回椅背,淡定地说,“我就是想骂你几句。”
“靠。”李逸行目瞪口呆地冲他比了个中指。
隋星忍不住嗤笑一声,拿下巴指了一下对方手中的文件夹,说:“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回去准备配合检方讯问吧。”李逸行合上材料,“丑话说在前头,我给你时间不代表我会放水。”
“你什么时候放过。”隋星站起身,“查阅卷宗的申请我也交了,记得审理。”
“行,都给你安排。”李逸行好整以暇地跟他挥手道别,“到时候你败诉了,我请吃饭。”
隋星头也不回地冲他比了个中指:“你败诉了我帮你写辞职报告。”
当晚,成愿被移交的消息不出意外上了头条,就连中央台的新闻都在报道这件事。
会议室里,几人神色凝重,坐在主位的林佳玉面色尤其难看。背后的投影幕布上是滚动的微博界面,热搜榜从一到十全部被成愿霸占,二次流量发酵,无数娱乐号与营销号开始趁机挖黑料借题发挥,粉丝圈分裂问题也如火如荼地蔓延开来。
最棘手的还是那几条所谓的“内部爆料”。有人声称自己是《杀人记忆》剧组的工作人员,说早在拍摄期间成愿就精神状态很不稳定。还有人匿名投稿,说自己曾在医院精神科偶遇成愿,并含糊其辞说他病得不轻。
“这种带风向的帖子怎么还没被压下去?”林佳玉看向负责网监和法务对接的助理,语气有些不耐。助理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们已经发函了,但平台说没法下架,因为帖子没有定罪言论,不构成侵权。”
“那就找个心理专家发科普,”林佳玉头痛地揉了一下太阳穴,“这年头接受治疗都能被当成疯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是什么原始社会。”
“我来联系,我认识成愿的前心理咨询师。”隋星抬手制止打算出去打电话的助理,掏出手机后才发现池老板已经在两分钟前给他发来了消息,询问他是否需要自己在微博上帮忙澄清。
“李女士,你们公关组先别插手粉丝脱粉回踩的事,”隋星一边回复消息,一边对桌子那头的李清说,“我怕公关了反而会加剧粉丝焦虑。我会写一篇以我视角出发的帖子,保证法律信息的主导性。”
“好,”李清点点头,“那我先跟平台联系。”
偌大的会议室当即陷入沉默,只剩打字声还在此起彼伏地响起。不多时,微博上便冒出了几个支持成愿的帖子,分别来自周耀,张子毅,几个电影的联合主演,以及天意集团。这些帖子不出所料迅速被群情激愤的网友们入侵,其他人还在按兵不动地观望,只有周耀这个怼天怼地的暴脾气,干脆亲自下场跟那些人吵了起来。
聊天框那头很快传来池老板的答复:“我办事你放心,给我十分钟。”隋星打下感谢两字,消息刚发出去,一阵疲惫感便突然涌上了心头。
怎么法庭上的战争还没开始,外面的世界就已经乱成这样了?
他站起身,和身边的林佳玉打了声招呼:“我出去抽根烟。”对方捂着脑袋冲他摆了摆手,俨然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于是隋星乖乖闭嘴退出了会议室,站在阳台上,伴着深秋的冷风抽完半包烟后,他蓦然有了一种烟瘾要加重的预感。
律师的预感果然很准。几天后,隋星顶着对差点要拖到下巴上的黑眼圈踏入检察院的办公大楼,和同样眼眶黢黑的李逸行对上视线。两人相顾无言间,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同情,不约而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精神状态有点差啊隋律,”李逸行在前面带路,“想放弃就趁早啊,我们公诉处举双手欢迎。”
“和你比不了,”隋星慢吞吞地跟在后面,“你这黑眼圈再深两厘米,检察院就真该把你调去法警队了,怕你把路过的证人吓死。”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李逸行回头瞪了他一眼,“再阴阳怪气信不信我把开庭时间调到早上八点。”
“你要调就调,别怪我找检察长告你滥用职权。”隋星打了个哈欠,“到了没啊李检。”
“到了。”李逸行站在阅卷室的大门前,还不忘怼他,“说真的隋律,考不考虑转行来我们这儿,有编制有待遇有人疼,还有年终奖喔。”
“不好意思啊,”隋星掏出律师证在门禁上刷卡,“我现在按月拿奖金。”
“靠。”李逸行眼睛都瞪大了,“要不我转行去你那?”
终端上显示着今天能查看的范围为截止目前检方所掌握的全部材料,包括尸检报告、现场检材鉴定、证人证言、勘验检查笔录等等。隋星低头迅速浏览过屏幕上的文件列表,发现这次检方居然良心发现,就连足迹鉴定都标了重点。
“有点感动了。”隋星诚恳地说。
“不用感动,”李逸行转身退到门外,“四点前看完,结束了叫我。”
第21章
凶案现场与法医鉴定的结论跟隋星判断的大差不差。被害人钟与烨死于锐器切割致使总动脉断裂引发大量失血,伤口位置在颈前方偏右,深约4.3厘米,长约8.6厘米,切口整齐,符合单次快速割切。房间内有明显拖拽痕迹,被害人身体背部、手肘、膝盖有擦伤,最后面部朝下死于房间门口约0.7米处,也符合隋星对被害人负伤后爬行的判断。
还有一些隋星不知道的事,比如现场能够被提取到的有效指纹和脚印并不多,休息室是公共的,不止几名主演,其他工作人员都能自由出入,也因此警方从最开始就排除了根据指纹开展侦查工作的可能性。除此之外还有毒物与酒精检测,隋星粗略地看了一遍,见没什么异常,便将视线放在了结论一栏。
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初步判断为下午四点至四点三十分,而成愿返回休息室的时间刚好就卡在这中间。尸检报告显示死者身上无明显挣扎痕迹,大概率是被突袭或者是熟人犯案,而成愿和钟与烨之间的关系虽然称不上熟,但毕竟成愿是演员,还受到投资方的庇护,钟与烨多半不可能对他产生明显的防备心理。
可是一刀封喉,这种事成愿真的做得到吗?动机又是什么?
隋星用手指敲了敲终端,脑海中的逻辑链在最末端蓦然卡壳,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那就从头再来,隋星长舒一口气,将文件拉回开头,看向案发现场的图片。尸体倒在地上,血迹从喉口喷涌而出,一路蜿蜒至门边,作为第一发现人的成愿在看到这个场景时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是害怕、恐惧、迅速告知其他人,还是镇定地脱下沾上血迹的鞋子,然后在脑海中瞬间模拟完清理血迹脱罪的全过程并且实施?
不可能。隋星摇摇头,把这种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产生的想法驱逐出大脑。
唯一的解释是成愿没有撒谎,他确实陷入了解离状态,在发现尸体的瞬间精神产生自发逃避,自主意识退场,整个人变成了一个照本宣科地完成目击者剧本的演员。这是最终答案,只有在成愿根本没有到场的情况下,这个案件才能完美形成闭环。
隋星边思考边翻阅文件,不知不觉已经打开了第一次讯问笔录,本在游离的思路在看到成愿对警方讯问的答复后突然回神,页面边缘的印刷略有些模糊,只有其中一句话被加粗:“我看到了血。”
——看到了血?
他记得很清楚,成愿说过自己的记忆停留在打开休息室的门之前,而案发现场的图片上,门缝里并没有渗出血迹。一个陷入解离状态的人,怎么会记得自己看到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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