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所有人都不敢休息太久，只要一恢复体力就立马冲上阵，因为一闭上眼睛他们能会看到触目惊心的伤口，耳边总会响起孩子们低弱的哭声。
大量的医护人员赶到南市，为本地的医院分担压力，神经时刻保持紧绷的南市医生总算有了喘息的时间。
被换下班后，方槐匆匆吃完饭直接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短短几天，他肉眼可见地瘦了很多。
人忙起来总会忘记时间，转眼半个月就过去了。
在这半个月里，方槐看到过太多太多的喜怒哀乐。
医院挤满了各式各样的父母，他们的怀里抱着孩子，手上牵着孩子。有的神色紧张，带着真切的担忧，但也有的却是满不在乎。
一对夫妇带着孩子急匆匆地冲进医院，怀里被抱着的孩子嗓子都哭哑了，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低头的小男孩。方槐他们连忙上去帮忙。
方槐在帮忙时，忽然看到小男孩脖子上的红疹，他连忙上前查看，发现这个孩子身上已经起满了红疹，眼睛肿得眯成一条缝，嘴唇开裂，还发着高烧。
立马招呼同事将这个虚弱的男孩一起带走，一起做身体调查。
“方医生那个患者情况怎么样？”
跟方槐搭档的程医生很快就将嗓子哭哑的安顿好，这让方槐很惊讶。
程医生耸耸肩，“我确定男孩只是轻微擦伤后就来帮你了。”
方槐看了看病床上情况暂时稳定下来的男孩，眉头皱起，朝程医生示意出去说。
到了病房外，方槐低声说：“目前情况基本稳定下来了。”
“经过询问他已经发烧两天了，不哭不闹。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抓挠伤口，没有造成红疹溃烂，要不然......”
“会面临进一步感染的风险。”
方槐朝后面看看，没有看到男孩的家长，忍不住询问：“孩子的家长呢？”
程医生没忍住，撇撇嘴：“在照顾他的弟弟。”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但是又无可奈何。
“方医生，继续工作吧。”程医生拍拍方槐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人不能想太多，要不然你这小肩膀可是会被压垮的。”
方槐点点头，薄唇紧抿着。
他以为着急能做到“不被情绪感染”，做到“不共情”，但是怎么可能呢？
总是跟病人接触的医生，怎么可能不会被情绪感染，他心非木石。
休息时间，在一起吃饭的同事悄悄聊起这件事情，其中一个医生弱弱地说：“怎么会这样啊？”
“那个病人在我们医院待了这么久，他的父母除了将他送到医院时露过面，之后确定小儿子没事后就回家了，就没再见过他们。”
程医生咽了一口饭含糊地说：“可能忙吧。”
“快吃饭，吃完饭还要去查房。”
方槐对面的医生叹了一口气，“人还是太复杂了，不是每一对父母都是称职的，或者说不是每个人的父母都是诚挚的。”
对男孩的弟弟有一对很爱他的父母，但对男孩来说，全部都是相反的。
即使他们的父母是一样的，但“爱和在乎”不是。
有人愤愤不平地说：“都是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这样呢？”
“为什么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就算是收养的，也不至于这么狠心忽视吧？”
“方医生我说的没错吧？”那人凑到方槐面前问。
方槐吃饭的动作一顿，“嗯”了一声，又继续吃饭。
程医生平时跟方槐关系最好，也知道一些方槐的情况，连忙给那个口不择言的年轻人塞了个馒头堵住嘴。
“快吃饭，话这么多！”
吃完饭，方槐找了个没人的窗口吹吹风，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专注地看着窗外，一个身影在慢慢靠近。
方槐的手指在窗户上写下几个字：父母、孩子、爱？
这三个词的关联性太强，但又太过模糊了，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告诉他：世界上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但是这个是真的吗？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答案，他对这三个词的关联性，没有任何概念。
他从小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他的亲生父母被发现双双自杀于狭小的出租屋，但他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影响。他只记得永远背对着他的身影，让他乖乖缩在墙角的话语。
五岁被方家收养，才有了所谓的“父母”，但他知道，他的父母不爱他，或者说他们之间并没有其他人嘴里说的“爱”。
他是个适时出现在方家的人，但在方赫年出生后，他是不适时留下的“客人”，引起无数争吵的导火索。
第31章 喜欢方槐
养父母会爱收养的孩子吗？
应该会的，至少在孩子怯生生喊他们爸爸妈妈的时候，他们是欣喜的。
但为什么会忽然不爱了呢？是因为他们有了更爱的孩子。
“迈迈，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孔令羽抱手靠墙，将窗户敞开一些，弯腰将脸凑到方槐面前问。
看到方槐失落的样子，他想伸手捧起方槐的脸，却落了个空，他讪讪收回停在半空的手。
“你来这里做什么？”
方槐退后几步，一脸戒备，生怕下一秒孔令羽有什么动作。
“在想那个小病人？”孔令羽笑笑，俯身抬头跟方槐对视，语气认真：“方槐。”
“嗯。”
“爱这种东西很飘忽，不被爱并不是错。”孔令羽说：“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得到爱——所有人的爱。在不被别人爱时，他可以爱自己。”
他难得认真，一字一句说：“爱自己那份爱，远比谁的爱都重要。”
爱自己？方槐眼睛睁大，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映上孔令羽眼里的自己。孔令羽的话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在方槐震惊时，孔令羽的脖子也红了，一直蔓延至耳根，他仓皇挪开目光。
清清嗓子，震惊不过三秒，看方槐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他扭脸就说：“当然，我对你的爱，比我爱自己那份还重。”
还特地强调：“迈迈，真的。”
方槐扫了他一眼，听不下去孔令羽的酸话，立马转身就走。
“孔令羽快回家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你是在关心我吗？”孔令羽站在原地笑，看着方槐的背影问。
方槐：......果然不该给他好脸。
虽然前段时间医院忙得不可开交，接通涌入的病人，市内所有医院病房全部住满。
方槐不仅要协助做手术，还得分出精力对其他科室协助人员进行培训。
工作之余还要调节病人之间的矛盾。
但所幸，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患者们的情况稳定下来，病情得到控制。方槐及其同事们总算松了口气。
“方医生，不好了，有病人家属在打架。”
一个行色匆匆的护士被方槐叫住，“程医生他们也被打了。”
方槐神色一凝，连忙让她去通知保卫科，他赶紧去帮忙。
等他赶到现场，就看到两个病患的家属扭打在一起，两人脸上都挂彩，处于下风的那个男人左眼被揍了一拳，眼眶乌黑。
嘴里还骂骂咧咧，说着脏话：“一个小丫头片子......活该你家断子孙绝。”
“敢这么打老子，我呸。”
方槐冷脸和周围的人将打的难舍难分的两个男人分开。
“医院禁止打架斗殴。”方槐看其中一个男人还想上前，冷脸站到男人面前，男人差方槐半个头，他面无表情时很能唬住人。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打架？”
方槐等两人都冷静下来，开始询问打架的原因。其中一个男人是方槐病人的爸爸——张鹏红，他也认出了方槐，悻悻垂下手，带着情绪说：“方医生，主要是这畜..这家伙太过分了。”
被骂的男人叫曹汤，听到男人又在骂他，他瞪大乌青的眼睛说：“你他娘的，老子撕烂你的嘴。”
张鹏红脾气也爆，挽起袖子就要揍他，吓得曹汤连忙挣开拉着他的人，躲在方槐身后。
“冷静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方槐头疼地按住张鹏红，欲打人的手劝说：“要是闹大了，可不就是我们医院管了。”
隔着口罩嗓音闷闷的，方槐扭头看向故意惹怒张鹏红的曹汤，眼里的冷漠让曹汤心中一凝。
他的目光不受控地往方槐背后看去，在走廊转角阴影中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男人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来，露出苍白的五官，他们距离很远，但他隐约能听到皮鞋踱步的声音。
曹汤瞳孔放大，男人威胁地朝他笑笑，嘴角上扬眼神阴冷，似乎他敢出声，男人就能碾死他。
顿时后背发凉，仓皇挪开目光，闭上嘴。
等他抬起头，藏在阴影中的男人消失了，但沁骨的寒意还是没消失，那道威胁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消失。
曹汤果断选择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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