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樾低头，附耳道：“那你想让我叫你叔叔吗？”
许霁云把他的小叔认作哥，那闻樾自然该叫许霁云一声“叔叔”的。
如果闻樾的语气认真一点，许霁云只会觉得尴尬，但是对方的语气听上去很不着调，许霁云心跳一顿，耳根微微发红，用力推开了对方：“非要分得清楚做什么，他连我们是什么关系都不知道。”
“不，他知道了。”闻樾晃了晃手机，“就在昨天，我通知了所有亲戚。”
“……什么？”
“出柜啊。”闻樾理所当然道，“我妈已经知道我的性取向了，我爸那边的人还不知道。”
许霁云脸上略显不安，他拽住了闻樾的袖口：“闻樾……”
“你放心。”闻樾拍了拍他的手背，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爸离婚后又找了一个国外的老婆，又生了三个……第四个还在肚子里。”
“我妈离婚后也找了一个男朋友，在一起十几年了，生了个妹妹。”
“如果他们都只有我一个孩子的话，也许会有反对的声音。”闻樾别开了目光，看向了窗外的夜色，心中仿佛酝酿着什么情绪，“不过现在他们各自都有新家，所以也不怎么管我了，我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算是……锦上添花？”
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他撇了一下唇角，感叹自己挺会自我安慰的。
后来的才能算是“添”上去的。
他是二人的第一个孩子，怎么能称得上是锦上“添”花呢。
许霁云心神一震，他伸出手摸闻樾的脸，一句话卡在嗓子里，半天都出不来。
他很想像演电视的时候那样，跟闻樾说一句，你不是多余的人，你以后也会有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家。
可是他现在说不出来这种话。
因为他没法给闻樾一个新家。
怎么办，他真的舍不得死，更舍不得留下闻樾一个人。
“别这么看着我，霁云，我没事儿。”闻樾吻了一下许霁云的额头，看上去好像很乐观，“虽然我妈天天陪着我妹妹，但是她把公司留给我了。”
许霁云见对方唇角稍扬，便慢吞吞地伸出手，用指腹将对方的唇角压了回去。
他记得闻樾小时候是跟奶奶一起长大的。
他妈妈不怎么管他，但是在他十八岁之后，就变得格外有掌控欲。
闻樾二十二岁那年想要和朋友一起组乐队，被他母亲阻拦，这才离家出走，来到娱乐公司实习。
闻樾是真心很想要继承他母亲的家业吗？
他缺的是这个吗？
而且他妹妹现在只是个孩子，她只是暂时没有继承家业的能力罢了。
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他妈妈会做出什么样的安排？谁都不敢想。
许霁云想到这儿，沉声问道：“那等你妹妹长大了之后呢？”
闻樾听到这话，敛去几分笑容，他摇摇头：“说实话，我不太清楚，我也不想跟她争什么，该她的，我都会留给她。不该她的，我也不会让。”
许霁云靠在他的肩头，眼眶发酸。
再怎么说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他大概率是看不到了。
“我妈年纪上来了，不知道是激素导致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变得特别像一个母亲。上周我还在她的朋友圈里看到她晒照片……周末一家三口去附近的沙滩晒太阳，她为了她的孩子，投了一个海上主题乐园的项目，最近那个乐园还没开业，但是她作为资方，得到了提前入园体验的入场券。”
“啧。”闻樾的语气稍微轻快了几分，“其实我以前对我妈不管我这件事没什么想法，她是女强人，有自己的事业很正常，但是怎么生了我妹妹之后就变了呢……”
他的尾音很轻，带着几分疑惑的口吻……他大概是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闻樾拍了拍自己的脸，还扯了一下脸颊上的肉：“你说我和我叔叔很像，我跟你说……其实我和我爸更像，不止眼睛和脸型，连其他五官……甚至体型都像。你说，她是不是因为讨厌我爸，所以连带着不太喜欢我？”
许霁云咬着唇，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该怎么和闻樾讨论这个问题……让一个孩子面对自己母亲不爱自己的事实，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车厢里有点暗，闻樾的半张脸都在阴影下，只有那双眼睛炯炯有神。
许霁云掀开他的羊绒大衣，贴着对方温柔的腰，将对方整个人都环住了。
“闻樾……”
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叫对方的名字。
闻樾察觉到对方的反应有些异常，便及时收声了。
顿了两秒之后又有些后悔，他不该跟许霁云说这些的。
许霁云又不能提供什么解决的办法，只会偷偷地替他伤心。
闻樾刚才没忍住，大概是因为只有在许霁云面前，才能全身都放松下来，将自己憋了很久的心里话倾吐出来。
闻樾抓着许霁云的手臂，凑在他脸边说话，气息温热：“别担心我，我没事儿，我就是想吐槽我妈两句。”
他妈已经做得很好了，毕竟他还有个更不爱他的爸爸。
这句话闻樾没有说出口了。
这时候，许霁云终于再次出声了，声音哑得不正常：“闻樾，我爱你。”
闻樾一愣，手指拂过对方的手腕，摩挲着对方薄薄的一层皮肤。
能感受到许霁云有力的脉搏跳动，闻樾那颗躁动的心安分了许多。
他又想亲许霁云了，但是凑到对方的唇边，还是问了一句：“怎么突然这么说？”
许霁云的脸半掩在他的大衣里，手臂紧紧贴在他的腰上，手指抓着他内搭的毛衣衣摆，像小猫一样黏人。
“就是爱你。”
这四个字让闻樾更加错愕，他心角的缺口仿佛被软乎乎的东西堵住了。
足够了，这个人，这段回忆，足够支撑着他走完这无聊的一生了。
“所以我说……”闻樾适时地岔开了话题，“我小叔知道我们谈恋爱了，给我发了好多骚扰信息，还有几个骚扰电话，我都没回也没接。”
许霁云“嗯”了一声。
“我没告诉他你得病的消息，他是你的朋友，这件事……如果要让他知道的话，还是你亲口说吧。”闻樾挠了一下许霁云的下巴。
其实他更想摸对方的脸，但是许霁云上半张脸都掩在他怀里，他只能碰到对方的下巴。
许霁云心底盘算了一下。
如果他手术成功，这件事就没必要让陆则寅知道。
如果不成功，陆则寅一定要到场。
他不知道什么人能稳住情绪失控的闻樾，陆则寅大概是最好的选择了。
他们在路上花了二十多分钟，到那儿的时候，那家甜品店都快打烊了。
不过正是因为时间很晚了，所以店里没什么人，二人也得了一份清净。
“不是说这里很火吗？怎么没什么人？”
闻樾环顾四周之后，偷偷问许霁云。
许霁云见对方是故意避开店员说的这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他好像很久没有见到闻樾这幅孩子气的模样了。
“淡季，天色晚了，价格高。”
许霁云解释过后，便将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推给他，最上面的那个招牌甜品竟然要一百三十八。
不过是一个小蛋糕，两寸的大小，竟然这么贵。
闻樾瞥了一眼价格表，似乎不是很理解“价格高”这几个字。
许霁云心里咯噔一声，识趣地将菜单拿了回来。
“反正也不是为了吃甜品，就点最好看的吧。”许霁云很清楚自己的目的，他勾选了三四个看得过去的甜品，随后将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他压低了眉眼，不想让服务员认出自己。
好在服务员好像是个外国人，口音怪怪的，不知道许霁云是谁。
“这个服务员是国外来的吧。”许霁云脱下外套，和闻樾聊闲话，“附近有大学城，可能是留学生。”
“有可能。”闻樾点头，“我看她五官很深，有点像东南亚那边的人。”
“这就方便多了。”许霁云现在出门最怕别人认出自己，如果服务员是外国人可就太好了，“闻樾，手给我。”
他的手在桌底下晃动。
桌子很小，二人能牵到彼此的手。
闻樾很听话地将手伸出去，但还是打趣对方：“这有点像高中生偷偷谈恋爱，不敢让别人发现。”
“你还知道普通高中生是怎么谈恋爱的？”许霁云问。
“……”闻樾卡壳了一下，吞吞吐吐回答，“你在你那个校园剧里不就是这么演的吗？”
“你还看我演的电视剧？”
“看啊。”
“我演得好吗？”
“……不记得了。”
许霁云用力拧了一下他的手指，像是呲牙一样：“怎么会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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