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樾的目光固定住了。
他哆嗦着唇，下巴紊乱地打颤，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一般，声音断断续续的：“手术……成功了吗？”
出重症监护室代表着……许霁云活下来了吗？
十分之一的概率……这样的奇迹真的降临到他们身上了吗？
陆砚霖没好气道：“算是成功了吧，如果后续好好疗养的话，应该能回复正常。不过这场手术还真是凶险，操作时间很长，比医生预估的久，就因为一个大出血。幸好你提前晕倒了，要不然我怀疑你会憋疯。对了，你那男朋友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但是没出ICU。”
闻樾吞了一口唾沫，感觉到牙关发苦，他舔了一下自己的齿尖，强迫自己恢复平稳的声线：“我能……”
“你不能。”陆砚霖看透了对方的想法，干脆否定道，“你之前晕过去了，虽然不至于猝死，但是心脏功能受损严重，最好还是躺着吧。”
“我身上没毛病吧？”闻樾动了一下腿，“我还能站得起来吗？”
陆砚霖觉得对方真是天真，天真到冒傻气了。
难道腿能动就能随便下床走动了吗？
他现在可是个病人啊！
这人到底有没有身为病人的自觉性？
“求你了，你别乱动了。”陆砚霖又用力按住了他的腿。他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手机，给对方看了一段视频。
是许霁云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他早就猜到了闻樾醒来之后会作何反应，所以事先准备好了这段视频。
闻樾眼睛瞪大了几分，目光有些灰浊。
他手抖着接过了对方的手机，屏住了乱了节奏的呼吸，目光汇聚到屏幕上……他先是看到了许霁云安睡的脸，又看到了一旁心电监测器上跳动的曲线。
还活着，真的还活着。
闻樾用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唇，在感觉到铁锈味的鲜血缓缓弥漫到口腔中之后，他意识到……这不是做梦，也不是老天爷开的玩笑，他的爱人真的从这场手术中活下来了。
一段视频，只有八秒钟，可是闻樾捧着手机，反反复复看了十来遍。
陆砚霖以为对方看完就把手机还给自己，没想到对方看了半天都没有要撒手的意思，心中又冒出一股无名火：“我该把你醒来的消息告诉我爸了，你要看的话，我把视频发到你手机上，行不？”
闻樾艰涩开口，开口的声音有点哽咽：“……好。”然后老老实实将手机奉还回去。
“帮我跟大伯说声谢谢。”他又道。
在陆家那边，大伯是最关心他的长辈了。
“知道了。”陆砚霖把他的手塞回被窝里，声音柔和了些许，“你好好休息吧，我等会儿要走，小叔会来陪你。”
“……霁云那边有人陪吗？”
“你放心吧，多的是人，他的朋友都没走呢。”
“这是过去几天了？”
“你昏过去三天了。”陆砚霖是要走的，但是他不太放心，又反复交代着，“你千万别勉强自己，注意休息，不然等到许霁云出重症监护室之后，你还得在床上躺着。”
拿许霁云的事情威胁对方很有效果，闻樾闻言，果然安分了不少。
“我走了，”陆砚霖做了个手势，“明天再来看你。”
闻樾点点头。
待人走后，他又摸出手机，点开了陆砚霖发给自己的视频。
手术成功了，许霁云真的活下来了。
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一想到这儿，闻樾的心就开始发酸，他感觉到呼吸困难，但是这种感觉并不难受。
又过去了一会儿，他开始掉眼泪。
眼泪掉个没完，他也懒得擦，他将有点发烫的手机贴到自己的胸口，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真好，真好，霁云活下来了。
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将他俩分开了。
闻樾越哭越止不住，最后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他没有露脸，而是藏在被子下面。
守在门口的陆则寅看到了，也没有打扰对方。从他的角度看，只能看见不停抖动的被子。
让他大哭一场吧。
他真的……憋了太久了。
第77章 太好了
闻樾已经能下床了，但是许霁云还躺在重症监护室。
医生之前说了，如果情况好转的话，这两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想要进重症监护室探病会有一点麻烦，大部分时间闻樾都只能在房门外远远地看着许霁云。
他的目光只聚焦于两个地方。
一个是许霁云安睡的脸，另一个就是心电监测仪的屏幕。
人还在，心跳还在。
对于闻樾来说，那规律地跃动着的曲线，是最大的心理保障。
他百看不厌。
不过闻樾看着看着就忘记休息，这样下去可不行，他的身子还没好全。
韩劭非受许霁云之托，答应了要看好闻樾，所以经常过来催促对方回自己的病房休息。
这次他又看见闻樾来探病了，对方身上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脚踝处空荡荡的，脚上连袜子都没穿。
韩劭非走到他身侧，给对方披了一件外套：“晚饭吃过了吗？”
闻樾拉紧了对方的外套，先是点头说了声“谢谢”，旋即又回答：“吃过了。”
“你好歹回去穿双袜子再回来，不然你小叔看见了又要着急。”
这两天下来，韩劭非和陆则寅都混成朋友了，两个人闲下来会唠一些家常，不过话题还是主要围绕着许霁云和闻樾之间的事情。
聊过几次之后，他才知道陆则寅有多难办——好朋友和亲侄子都躺在病床上，后者还不听他的话。
好在闻樾对自己还算是尊敬，韩劭非用长辈的口吻劝道：“霁云这边有我看着，他都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了，你还害怕什么呢？”
这话点醒了闻樾，他挪动了一下身子，感觉到自己的脚底有些发凉，于是往后退了几步，捏了一下手腕和脚踝。
在病房门口待了半天，他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多谢你，韩哥，霁云这边拜托你了。我会尽快康复，然后和你一起照顾他的。”
“……不着急，先养病。”
“好。”闻樾没再和他多说什么，他将外套还给韩劭非，随后一个人回去了。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八号，马上就要元旦了。
希望许霁云能在那之前转入普通病房，这样的话，二人就可以一起跨年了。
跨年之后就是许霁云的生日，他们依旧可以一起过。
闻樾现在终于可以好好规划从前不敢想象的未来了。
不过他们现在都是病人，就算要能在一起过节也肯定是一切从简。
闻樾还好，现在已经能下床了。可是许霁云不行，他的肿瘤位置太危险，而且出现了大出血，做的是开胸手术，必须躺在病床上静养。
要过节的话该怎么过呢，怎么过霁云才能高兴呢？
闻樾想着想着就出神了。
“你马上要撞到墙了，”一道低沉的男人声音传进耳畔，“走路要看路。”
闻樾骤然停下了脚步，避开了墙角。
他抬起头来，看到陆则寅正站在病房门口等他。
陆则寅走近了两步，脚步声有点重：“有件事要跟你说一声，知道你出事了之后，你爸也想过来看看你，不过我没让他来。”
闻樾抽动了一下嘴角，目光掺着几分奚落：“他打算怎么来，带着他的老婆孩子一起吗？还是算了吧，我看着就烦。”
陆则寅本来想伸手扶着他的肩，听对方这么说之后，便偷偷收回了手，只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引着人回到病房中。
“其实你爸爸是真的关心你，在来问我之前，他就订了洛杉矶到S市的机票，他是打算一个人过来的。”
“我说了，不用他过来，他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无所谓。”闻樾躺回到床上，翻了个身，只给陆则寅留了一个背影，“小叔，你也可以回去了，我请了护工过来，他们会照顾我的。”
“你就这么恨陆家的人吗？”陆则寅朝着他的背影问道，“闻樾，我知道以我的立场不适合说这句话，但是……我还是想说，你爸爸他现在好很多了，至少比他年轻时更像个父亲了，既然你觉得他对不起你，为什么不坦然接受他的补偿呢？”
他站起身来，给闻樾倒了一杯热水。
热水流出的“咕噜咕噜”声暂时抚平了闻樾心中的暴躁气息。
“接受补偿代表尝试原谅。”闻樾冷冷道，“我永远不原谅。”
“闻樾……”
“不过如果他只是送我钱送我礼物什么的，我是不会拒绝的。”闻樾又补充道，“人就别来了，我不需要这样的补偿，我们之间不适合演父慈子孝的戏码。”
陆则寅见对方这么执着，也不再劝了，怕再劝下去的话，对方连自己都不愿意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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