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柏沉整理被戚晚星抓乱的手套,问:
“戚晚星,我和你只是见过几面,你把我当谁?”
戚晚星的心如坠深渊,只觉得周身凉意缠身。
他一连后退,直到后背贴上卡座边缘。
他像之前被舒柏沉撞见划车时一样,努力维持清醒和平衡,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醉态。
只是眼眸中几乎溢满的失望出卖了他,戚晚星垂下眼帘,不再看舒柏沉,问道:
“只见过几面,你就过来跟我喝酒?”
舒柏沉一指对面醉倒的诺尔,说道:
“诺尔只见过你一面,不也来了?我不过是猜到他一定会喝醉,与其半夜出来接他,不如一起过来。”
戚晚星胡乱点了点头,目光扫到桌上的空杯,倒了几颗冰块进去,仰头倒入口中。
冰块在他口中嚼碎,凉意遍布口腔,又顺着咽喉滑下,遍及五脏六腑。
戚晚星起身,眉眼低敛,笑容疏远:
“诺尔已经醉了,不如今晚先这样?”
舒柏沉从善如流地起身,架起诺尔,先一步走了出去。
戚晚星跟在后面,领班见到戚晚星,招了招手似乎想说什么,又见戚晚星神色奇怪,最后没有出声。
本来说好今晚由戚晚星请客,但舒柏沉架着诺尔依旧走得很快,先一步到达前台。
戚晚星张了张唇,又闭上嘴,什么都没说。
他连客套的力气都没有了。
戚晚星送舒柏沉和诺尔走出辛辣,站在门口为他们叫了代驾。
等待代驾的时候,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直到代驾过来,舒柏沉才开口:
“我送你回去。”
戚晚星摇头: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行。”
他拒绝得客气又礼貌,脸颊还带着醉酒的绯红,神情却很淡。
舒柏沉微微皱眉:
“我送你,顺路。”
戚晚星唇边的微笑不减:
“真不用了,你们快走吧,诺尔醉得厉害,别在外面站着了。”
舒柏沉还想说什么,戚晚星已经转身走回辛辣。
戚晚星站在门口,等舒柏沉的车走了,他才出来,叫了出租车回家。
他很疲惫,却一直睡不着,直到天微亮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睡梦中只觉得寒冷,冷得他蜷缩起来,仍旧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遍及全身的寒冷仿佛将他带回到过去,带回到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
那时的戚晚星临近中考,和母亲李晓莲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母子俩人像两只时时竖起尖刺又不得不挤在同一屋檐下的刺猬,几乎没办法好好沟通,时常爆发争吵。
那个雨夜,戚晚星和李晓莲吵得很凶,愤怒和委屈刺激下,他穿着拖鞋就冲进了雨里。
他顺着溪河县的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冰冷的雨水淋透他单薄的衬衫,他冷得浑身发抖,盛满雨水的拖鞋踩在脚下不停打滑,贫穷的溪河县连路灯都很少,戚晚星摔了几跤后,干脆蹲在路边抱着膝盖,大脑一片空白。
路上的车一辆又一辆驶过,车灯从他身上划过,没人在乎路边蹲着一个淋雨的少年。
直到一辆车突然停在他面前,后车门打开,车上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他黑沉沉的双眸看向戚晚星,声音在雨水的掩盖下显得十分缥缈。
他问:
“你为什么蹲在这里?”
戚晚星被雨水冲刷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并不干净的雨水流进眼睛里,刺得他眼睛生疼。
可他还是努力睁大眼睛,看向一身整洁坐在车里的少年,断断续续地回答:
“我、我没地方去……”
车里的少年沉默片刻,说道:
“上车。”
随后车门在戚晚星面前关上,一个男人从驾驶座上下来,撑着伞走到戚晚星面前,领着他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
戚晚星最终坐进了后座,坐在了神情淡漠的少年旁边。
他家一直很穷,长到这么大没坐过几次汽车,印象里汽车中总是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皮革味,闻多了熏得人头疼。
可此时他坐的车子里没有任何异味,车座宽敞又明亮,旁边叫他上车的少年自他上来后一句话没说,也没看他一眼。
戚晚星局促地坐在一边,尽量往车门的位置靠,他看到自己身上的水渍很快染湿了干净的车座,水印向着少年的方向蔓延。
他紧张地看着那不断蔓延的水印,直到一块干净柔软的毛巾盖在他头上。
“擦擦吧。”少年说。
戚晚星顶着毛巾,低头看自己沾满污泥的裤子,明明车内不会下雨,可还是有豆大的雨滴不断砸在裤子上。
他紧咬双唇,害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头上盖着的毛巾突然被一只手拨动,身旁的少年揉着毛巾,像擦小狗一样擦着戚晚星的头发,淡漠的嗓音柔和了些许:
“别哭。”
戚晚星忍不住抽噎起来,肩膀颤抖,泪水落得更凶了。
少年没再说什么,只是帮他擦干头发,又换了一条新的毛巾,重新盖在他的头上,挡住了他脸上肆虐的泪痕,也护住了戚晚星少年时脆弱的自尊心。
车内吹起了热风,戚晚星冻到发抖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他仍旧垂着头,看到车座上的水印早就蔓延到身旁少年的裤子上,让那条熨烫整齐,裤线板正的裤子湿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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