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识攸摇摇头,拎起外套:“歇不了,我也得回医院了,这趟就是出来放个风,走吧。”
驱车送许南珩回县初中的路上比较沉默,许南珩现下想想,留着别人的照片这个行为委实有些诡异。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藏不住事儿,想留着就留着了,全然不管其他。
后知后觉的许南珩在副驾驶坐得有点拘谨,尤其在方识攸很自然地偏头看他这边后视镜的时候,他会主动避一避目光,以防忽然的对视。
“咳。”方识攸清了下嗓子,“你们今天回去还晚自习吗?”
许南珩立刻提了口气上来,铿锵有力地说:“上!就做个二十分钟的总结就行。”
“物理化学你也教吗?”
“啊。”许南珩停顿了下,“我化学不太行,虽然教初中够了,但我过不了我自己这关。”
说完看向窗外,稍微有点不好意思。接着转念一想,问:“医学生是不是要学化学?”
“学的,要考。”方识攸握着方向盘,向左并道,等红灯。
“那你化学挂过吗?”许南珩问。
方识攸摇头:“没有。”
“……”许南珩震惊,凝视他片刻后,叹道,“你真行啊。”
方识攸笑了下:“没…没那么夸张,主要都是背诵内容。”
“可别谦虚了。”许南珩说,“不过医生也要练体能的吧?手术一做那么久。”
“嗯。”方识攸点头,“我很多同事都在健身,体能是一方面,久坐久站的,更需要锻炼。”
“确实。”许南珩点头,“我感觉我颈椎就不太好。”
前面快到了,方识攸放慢车速,这个时间也快要放学,门口慢慢有三轮车骑过来,支起小摊子,卖糖葫芦棉花糖什么的。
一听这,方识攸职业病来了,说:“要是伴随头晕的话你需要查一下,去拍个立位全脊柱x光,正位侧位,二百块,半小时就出结果。”
许南珩眨眨眼:“……喔好。”
“有吗?”方识攸慢慢靠边停下。
“啊?”
“有伴随头晕吗?或者反胃恶心。”
“没、没有。”许南珩看着他。
他将车停好,边解开安全带边说:“下车让我看看吧。”
许南珩:“啊?不……我……我其实挺好的我就是随口一说……”
“你让我看一下。”方识攸在这种事儿上稍微有点轴,“我给我们院骨科主任坐过预诊。”
“不是不信任你,我总给你添麻烦……”许南珩解开安全带。他这句话是真心实意,方识攸对他太照顾了,到现在许南珩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俩人一边一个下车,方识攸从车头绕过来。他外套没穿,一件衬衫,在风里很单薄,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他面前。
“来,你挺直。”
许南珩条件反射似的站直起来。方识攸的手是温的,他掌心皮肤比许南珩想象的要细。
手掌盖到他后颈的瞬间,许南珩无意识地屏住呼吸,他的手在许南珩后颈下方一点点摁上来,他说食指和拇指指腹描着许南珩颈椎骨两侧,不轻不重,力道刚好。
“颈椎还行。”方识攸说,“你会游泳吗,游泳对肩颈好。”
说完,方识攸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这时候意识到自己可能管得有点宽。但其实这点他和许南珩还挺像,他们都是一旦接纳了一个人,就会变得特坦率。
许南珩说:“会游泳,我唯一能进行的体能运动。”
见他不在意,方识攸轻松了些,他看了眼县初中门口的大巴车,说:“行,那……回去路上小心。”
接着方识攸眼神示意了一下他敞怀的防风大衣:“拉上吧还是。”
许南珩噗呲笑了:“好,听大夫话。”
不过他拎着拍立得的袋子,那袋子有点沉,因为里面还有相纸,第一下没把拉锁对上口。
第二下,视野里多出一双手,许老师手指细长而白嫩,京城少爷打小没干过粗活,至多搓搓自己洗脸毛巾;方大夫的手骨节清晰,有力量感的同时,又能够缝合7毫米的血管。
这双手帮他对上了拉链,向上拉到喉结处。
许南珩有些呆滞,替人拉链这种行为,它可以很自然,也可以很暧昧,就看人怎么理解了。许老师的理解能力嘛,用他自己的话来讲,已知条件给足了,宇宙怎么爆炸的,许南珩都能给你推导出来。
夸张了,但重要的是已知条件本身达到了一个怎样的详细程度,许南珩这时候有两个念头。他把我当弟弟,以及,他不太对劲。
然而在前提条件模糊的状况下,许南珩更愿意打一张安全牌。
于是他笑起来:“哈哈,谢啦,我走了,你开车慢点。”
“嗯。”方识攸点头,退后一步。西藏天气多变,像拉萨,几个小时里阴云暗涌又晴空无垠。这里也是,刚下车的时候微风徐徐,此时仿佛延时摄影,云与风皆在逆行。
天阴了,二人之间的风卷起人行道的沙砾和树叶,吹着方识攸的白衬衫贴在他皮肤上,许南珩一时间出了神,方识攸也没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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