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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前。
枝叶间的果实还不大明显,又青又小,不仔细辨别根本瞧不出来。
七月的早上已是烈日灼灼,贺思钧站在院门外的柚子树下乘凉,仰着头看树冠中结出的小柚子。
他刚给纪羽发了消息,但时间还早,纪羽还有空闲慢慢来。
纪羽不爱吃柚子,但每回秋冬交际,柚皮由青转黄,他就要做第一个摘果子的人。
从前是徐梁把他扛在肩头,后来是纪律掐着他腋下把他举起来,再后来贺思钧和他一起做了个小梯子,纪羽不敢爬,又不肯下来,贺思钧就推着他的屁股让他迈腿。
除却柚子丰收的时段,纪羽其他时候是不太关心这棵树的。
贺思钧听说,要让果子长得更好,就得在它们还没成熟的时候,预先剔除掉品相不好的,只留最具有价值的。
但要说服纪羽摘下那些病果小果,是一件难事。
纪羽出门的速度比以往更慢,持续升温的天气里他穿着长袖长裤,露出来的皮肤在日光下白得晃眼。
或许是今天日子特殊,纪羽的脸上生出激动的血色,像白桃上的红晕。
他把包丢给贺思钧,就去摸贺思钧背着的琴盒:“出门的时候没让干爸干妈发现吧?还好这几天纪律不在,要不然他又要问东问西了。”
“没有,我出门早,不会被发现。”
“那就好,干妈很容易说漏嘴的。”纪羽抱走了他的琴盒,边走边和贺思钧畅想,“你说我们今天要是得了奖,纪律知道了一定会被气死!你知道他上次说我写的字是怎么说的吗?”
“很好看。”
“没让你评价,让你猜呀!”
贺思钧顿了一顿,还是说:“我想不到,你告诉我吧。”
纪羽挑眉,模仿着纪律傲慢且充满偏见的语气:“纪羽,你确定要听实话?”
纪羽抬眼示意,贺思钧配合地应声:“嗯。”
“你的书法作品市价超过两位数就属于洗钱。”
纪羽走在里侧的树荫底,拽着贺思钧的包带:“他就是不想让我高兴,我以后什么都不想跟他说了。”
“那也要看情况……”纪羽瞪他,贺思钧又转变口风,“是你哥不懂你,他活该。”
纪羽对他的用词很满意:“对嘛,你就得跟着我多聊天,别整天和打报告似的,咱们俩天天见面,你得学点我的好。”
两人走出小区,正看见公交车歘地开过,纪羽该省省该花花,忙招呼贺思钧:“快点快点快点,这班车到得最快……”
他才迈开步子,膝盖却像锁住了似的,人直挺挺向前倾倒,贺思钧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到自己身前:“怎么了?”
纪羽表情空白了一瞬,抬手揉了揉脸,面色如常:“没事啊,我最近长个子,腿抽筋了。”
他站直身子,用力拉了一把贺思钧:“快走,早点去早点彩排。”
贺思钧只好一手拎着琴盒,一手拎着纪羽追车。
坏消息是没追到,好消息是他们看错车了。
“你身上很烫。”贺思钧把纪羽放下来,纪羽没好意思和老太太挤长椅,靠在站牌上:“太阳太烫了,我穿黑的当然吸热了,真没常识。”
“有灰。”纪羽的指责无伤大雅,贺思钧并不放在心上,“下次出门打伞吧。”
“你撑还是我撑?”
“个子高的撑伞。”
“切。”
贺思钧垂眼,看到纪羽撇嘴,初夏季节,太阳越悬越高,日光蛰得他眯着眼,就算是做着这种表情,纪羽也显出别样的少年气,眼睛一眨就换了副表情。
贺思钧偏身替他挡了光,他就缓和了面色,赞赏地说:“这还差不多。”
车来了,一声声老年卡滴声后,车里已没了空座,两人站到后门边把着扶手。
“中午我不想吃盒饭了,我们去买粉丝汤吃。”
纪羽好像很难维持平衡,随着车子转弯前倒后倾,摇摇晃晃。
“你怎么不回话。”
纪羽的眼睛很亮,空调风把他柔软的头发吹得前后倒伏,露出通红的耳朵。
“我们去买?”贺思钧抬手要拉住纪羽。
“好吧,你去买,”纪羽攥住贺思钧的手臂,手心肉绵软,指节冰凉,“不过你可以给自己多加一份牛肉,我报销。”
贺思钧没有作声,纪羽当他默认,偏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车辆即将到站,下一站是毛铺路站,请下车的乘客带好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
纪羽瞥到有人抬起屁股才要扯着贺思钧过去,却被贺思钧搂着腰一提溜下了车。
车门关上,纪羽被公交起步扬起的热浪扑了一脸,表情空白的脸上升起一点怒意:“没到站呢,你在这下车干什么?”
“去医院。”
贺思钧的手掌钳着他的胳膊,纪羽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滚烫的体温在薄薄的布料下蔓延,驱散了最后一点凉意。
纪羽心惊贺思钧突如其来的敏锐,比赛的决心压过了心底升腾的不安,他仍然挣扎着说道:
“我不去,我早上吃过药了,马上就会好,去什么医院?”
贺思钧招手拦车,充耳不闻:“什么时候起烧的,昨天排练结束,还是更早一点?”
纪羽掐他胳膊肘的软肉、拧他的手腕、用脑袋撞他,还是挣脱不开,累得气喘吁吁,又转了语调:“没事的,我出门前量过体温了,不是很高,家里的退烧药很好用的,很快就会降下来了,所以我才没告诉你。待会我多喝点水就好了,不要动不动就去医院,给医护人员添麻烦多不好……”
他可怜巴巴地哀求、服软,贺思钧还是不为所动,强硬地押他上了车。
“去演播中心,师——”
贺思钧用手掌盖住纪羽的嘴巴,对司机说道:“去最近的医院。”
喷吐的热气打在手心,贺思钧很快出了汗,纪羽瞪着他,试图张嘴咬他。
但手掌盖住了他下半张脸,连下巴也受钳制,他只好转而用手去抓挠,贺思钧不得不用另一只手镇压他。
一时间战况很激烈,司机频频向后视镜看去。
纪羽很快就没了力气,贺思钧松了力道,想了想仍是安抚他道:“时间还早,检查过没问题我们还是能赶去,彩排我会通知他们请假,你已经排练过很多次了,这差只一次很难有差错。”
“不会有差错。”纪羽加重语气重复,修剪得极短的指甲在贺思钧手臂上留下几道抓痕,“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参加今晚的决赛。”
贺思钧没有承诺他,而是说:“医生说了才算。”
节假日,医院的急诊也要排队,纪羽靠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鬓发湿了一层,眼睛半睁半闭,贺思钧打了水回来,他已经在昏厥的边缘。
贺思钧手一碰到他的肩头,他就自觉地倒了过去。
“纪羽?”
纪羽没有回答,头向后倒去,手臂软绵地垂下。
因为这突然的变故,场面一时变得慌乱起来,护士叫来了推床,贺思钧被挤到一边,脚步声一连串地响起,纪羽被接上各种检测装置,不清楚是哪项指标不合格,装置发出尖锐的响声。
纪羽要是醒着一定会吓一跳。
贺思钧向急救护士说明了纪羽的过往病史,然后就去通知纪律,电话没接通,纪律确实很忙,于是他转电话给韩姨,让她收拾纪羽的东西来医院,并给徐梁和纪泽兰去了电话。
时间太紧太急,他差点忘了给老麦发消息,告知他纪羽将缺席演出前的彩排。
高烧昏迷虽不常见,但纪羽算不上十分健康,或许并没有其他并发症,只是他体质太弱精神紧绷,一时松懈下才会不省人事。
总之,一切在结果出来之前还没到最坏的情况。
贺思钧只觉得自己没等多久,就又见到了纪羽,这是个好兆头。
医生把他的裤腿剪了,露出两截小腿,紫癜从脚踝爬到腿肚,印迹深浅不一,还有持续向上蔓延的迹象,表皮还有几道红痕,和贺思钧胳膊上的抓痕很相似,但更严重,条条纵纵叠在一起,几乎要渗出血来。
纪羽下巴抵着被子,看上去睡得很深,脸被急诊室灯光照得苍白,眼下淡淡的青影。
贺思钧进来的时候看到护士才给他抽了血,一眼看过去差不多有十管,贺思钧走过去蹲下又给他按了按针眼。
过了一会儿医生来问家属有没有到,贺思钧说没有,还反过来问能不能转院。医生给了他一个严肃的冷脸,说:“你觉得现在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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