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瀚奇立刻道：“不远不远，江畔大桥的行人步道，临水那一侧，把我放那儿就好。”他顿了顿又说：“顾医生着急回家，是家里有人等吗？”
顾晓帆不做他想，单纯地答复：“没，是我累了。”
程瀚奇要去的地方地方确实离医院不远，顾晓帆也便不再多话，默默车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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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别删掉我
下班高峰期，两人的车子跟着车流慢慢走向了江畔大桥。江畔大桥当初设计的时候兼顾了车辆和行人，另外还满足了观光需求，站在桥上，一侧看到的是山景，另一侧是水景，所以也算是当地的网红打卡地。
顾晓帆开车经过这里无数次，但从来没有步行来过桥上。
快到步道的时候，顾晓帆在停车区停下了车。他没熄火，只是打开了车门锁。
“到了，下车吧。”顾晓帆看着车前方，并不看程瀚奇。
但程瀚奇没有立刻动作，而是转脸看着顾晓帆，仿佛之前说软话拜托顾晓帆的人不是他一般，平静而绅士地说：“顾医生要不要和我一起下来走走？”
“不了。”
“如果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呢？”
顾晓帆转脸过去，和发出邀请的人对视。对方的目光过于坦荡，无遮无拦。顾晓帆的手下意识打开了车窗。凉风灌进来，把两人的头发都吹乱了。
程瀚奇看看腕上的手表，又认真地看着身旁面容清冷毫无表情的男人：“顾晓帆，我可以不可以用我帮你证明清白，作为条件邀请你下车来和我走走？”
程涵奇语速很均匀，完全无视刚才顾晓帆的拒绝，只是这次他没叫顾医生，而是连名带姓叫了顾晓帆，显得他的拜托又带了些正式，这邀请是针对他这个人，而非因着他的身份、职位，像是他要在今天和自己银货两讫。
所以，他帮自己证明清白，终究还是有条件，顾晓帆想。
挺好的，有条件的事情才有还得起的可能，还过了人情，就不必再纠缠。比起对方无欲无求地伸出援手，自己倒不必在纠结如何能还了这份情，对等交易最好。
他关了车窗，把车子熄火，抬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解开安全带下车。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
程瀚奇在他身后皱了眉头，也急忙下车跟着。本来两个人走在一起，但没走一会，顾晓帆明显放慢了速度，默默走在了程涵奇身后，那距离不远不近，甚至让人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一起来的。
晚上出来遛弯的人不少，在大桥步道上行走的男女老少都有。天已全然黑了，大桥的灯光通明，因而站在桥上看不到夜晚的星星，顾晓帆收回了眺向夜空的目光。
程瀚奇走到桥的正中心便停了下来，望向远处的水面。
顾晓帆也停下，站在他身边，隔了一臂的距离，与他望着同一个方向。
程瀚奇双手扶在栏杆上，目视前方。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转头对顾晓帆说：“你能看得清水面上的动静吗？”他目光又盯住手表。
“看不到。”顾晓帆声音没有丝毫感情。
“那你再往远处看看呢。”程瀚奇说。
顾晓帆不耐道：“我说了看不……”
嘭……啪……嘭啪！
大桥的灯光突然暗了，与此同时，顾晓帆的眼前，在远处的天边绽放了一簇簇灿烂的硕大的烟花。
各种颜色，层出不穷，次第“开放”。
桥上的人发出惊叫，尤其小朋友开心地笑着跳着看向天边。
甚至桥上的主车道都被烟花打上了霓虹灯的效果。路上的车子在经过时，驾驶员的眼神都忍不住往这边瞟。
烟花炸开几乎占据顾晓帆整个视野，太震撼、太漂亮了。很多年他都不曾看过一场这样盛大的烟花。逢年过节可以放烟花的时候他大都在医院里值班。
即便是从小到大，他只在上大学的时候，学校校庆的当晚看过一次烟花。记忆太久远了，而眼前的烟花又太夺目了，他很想把这个烟花留住。他取出手机拍照，甚至还录了一小段视频，然后默默熄掉屏幕又把手机攥在手里。
程瀚奇转脸看向一旁的人，烟花也在顾晓帆眼里绽出绚烂。他的眉目清秀，脸庞干净，微笑着全神贯注地盯住前方，仿佛是纵着浓烈的烟花在他脸上打上变化万千的绮丽“妆面”。
程瀚奇眨了眨眼：“你拍照不发朋友圈吗？”
顾晓帆闻言抹平了唇角，缓缓转头看向程瀚奇：“不发。”
“那你拍这有什么用？”
“我自己看。”说罢他又看向烟花：“朋友圈就算发了也不会有人和你感同身受。”
“你不发怎么知道？”
“我自己的生活对别人来说不重要。”
“你都不分享，那觉得重要的人兴许也没机会表达呢？”
顾晓帆皱着眉头再次看向眼前人，烟花还在炸裂，程瀚奇的眼中水光粼粼、色彩变换。他的瞳孔很黑，让顾晓帆想到了孙乃谦家的胖蓝在光线暗的时候那大大的瞳孔，透着股与他胡搅蛮缠时截然不同的清澈和可爱。
程瀚奇从顾晓帆手里抽出了手机：“快解锁，我替你发。”
他把手机举在顾晓帆面前，手机即刻识别了面容解锁。
“程瀚奇你别动我手机。你还给我！”顾晓帆去抢，但奈何程瀚奇太高，又故意举高了不让他够到，他试了几次都没能抢回手机。
程瀚奇仰着头举高手机操作：“别闹，一会掉水里了。”
周围的人都在看烟花，顾晓帆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去抢手机，他最怕惹人注目。
程瀚奇鼓捣了半天，选了张刚才顾晓帆拍的照片发了出去。
关掉微信，塞进顾晓帆手里。
最后一簇烟花，拖着长长的尾巴冲向深空，如彗星一般拉着的长尾到达顶峰崩裂在天际，有如无数陨石坠落，划过天幕，仿佛要袭向人群。
烟花终究短暂易逝，刚才无数光亮的花朵消失不见，只在顾晓帆的视网膜上留下了残影。大桥上的灯光缓缓变亮，童话故事结束了，他又回到了现实。
顾晓帆攥着手机与程瀚奇对视着，眼睛因为突然变亮的灯光刺激，眨动了几次。
程瀚奇笑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操作了一阵，又装回兜里：“顾医生，我觉得你太端着了，活得很累。”
顾晓帆闻言别开了目光。
“人活着且不说放浪形骸，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难道不是最基本的自由吗？可我看你已经把这个部分丢了。”
“别以为你很懂我似的。我怎么样，和你没有关系。你这样非常没礼貌。”顾晓帆隐有怒意，目光森森盯住程瀚奇。
“你看看，又要上纲上线。”程瀚奇拉着栏杆往后扯了扯身子，又回来时手肘支撑在栏杆上侧身看着顾晓帆。
“别总那么绷着否则弦要断掉。刚才是我表弟和他女朋友庆生，搞这么一场烟花秀，正好我顺路叫你来一起看看，人家小两口广场上放了烟花，现在说不好都跑到酒店里亲热上了，就你还在这儿为了发不发一条朋友圈和我冷眼相对。”
“你……”顾晓帆语塞了，他想不到刚才那一通话，他该从哪一句开始反驳。
“回家吧，顾医生。谢谢你的救治。我们……两清了。”程涵奇笑容立刻变淡。
不及顾晓帆反应，对方已经转身走了。
回车上，顾晓帆脑子很乱，脑海里东一句西一句地回响刚才程涵奇对他说的那一大段话。了解他的人诸如孙乃谦，能够看出他性格里的阴郁也就罢了。毕竟他们知道当年的顾晓帆是什么样的。
可一个明明才见过几次面，交往又不深的人，却可以轻巧的几句话之间就把他形容的八九不离十，还专挑他的痛处戳，这让顾晓帆非常没有安全感。他说自己“上纲上线”，可顾晓帆觉得非常的冤枉。
因为他的人生，每一件事都要认认真真对待才会往他希望的方向走，当然除了感情。他的工作需要他慎之又慎，甚至是吹毛求疵；他和人交往也从来认真，他历来奉行自己认真对待别人，那么别人也会认真对待自己。尽管这些年他知道自己有些傲，甚至被人说假清高，得到的朋友并不多，但他觉得这才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朋友。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生来就没有太多的试错机会，大部分的选择机会都只有一次，他放松不下来，只有“上纲上线”才有胜算。他的试错成本太高了，因而任性二字是他生命中的奢侈品。
如此看来，程瀚奇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简直就是“何不食肉糜”。
顾晓帆给程瀚奇下了定论后，心情烦闷地拿出手机去看“自己”发的朋友圈动态。
只是一张烟花绽放的照片，没有任何文字。
这是他很多年来第一条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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