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悄悄勾起唇角,拨龙眼的动作又轻快了不少。
傅春深向来表情单一,如今却眉头深皱:“胡说什么呢王女士,你两天前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王招娣身子一僵,继而满面苦涩:“你天天来找我聊天,有的没的都聊一遍,我哪记得我还和你说过什么?”
“你说那个女的是来找张瑾的,你曾经听她说让张瑾原谅她。”
“我没说过。”王招娣否认,“你怎么乱改词儿呢。”
傅春深面色已急,他个子高,几乎威压着女人:“我不会听错,而且我向你反复求证过。”
靠窗而立的周若安直起身体,慢慢走到两人身边,手臂搭上女人的肩头,如同保护。
他微微沉身,看向王招娣,温和地问道:“王婶是不是说了什么话让傅秘书误会了?我那时怨恨我妈,不愿见她,她就常常通过张瑾给我带话,你当时听到的那句‘原谅她’,会不会是她让张瑾带给我的?”
“对对对。”女人不住地点头,“就是这么回事儿。”
她看向傅春深,“我前几天就是这么和你说的,是你听错误会了。”
“怎么可能?”傅春深看了一眼不断拨弄佛珠的周哲,那张以温和著称的脸上如今已经一片阴鸷。
回视女人,傅秘忽然肃厉,“王女士,你为什么要改口?是不是受到了什么人的威胁?”
“我没有!”王招娣抱紧双臂,夸张地摇了一下头,“我说的都是事实,你的钱,哦对你的钱我也会退给你,你教我说的那些话不是真的,我不能昧着良心说谎话。”
“钱?”周若安冷笑,问妇人,“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十万。”
周若安摘了烟笑得无声:“十万,你们想把我赶出周家,却连大钱都不舍得花。”
他慢慢走到众人面前,直接将手中的烟蒂按在了十几万的金丝楠木茶几上:“想让我离开周家,直说就好,何必闹得这么不体面,两方都没脸。”
在这栋别墅中,周若安装痴扮傻、插科打诨,多以小丑的形象出现,现在却脊背如刃,轩昂整齐地披靡而立,他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电话接通后叫出了让全场皆惊的名字。
“冉明叔叔,我个人提出卸任晶硅电子厂总经理一职,看在您的面子上,邵晨峰那边我会继续对接,至于他今后能不能履行合同,会不会毁约,就看盛凯的造化了,毕竟有的是企业愿意替他出违约金。”
“周若安。”周彬气得咬牙切齿,“你以为盛凯离了你就会倒闭吗?”
“倒闭不至于。”周若安切断电话转身向外走,脊背锋利比直、背影孤傲,“但三房就只能吃斋念佛了。”
周哲手中的菩提子骤然停拨,在滔天的怒意下,嘴里的素心经终究是没念下去。
别墅豪华,连鞋子踏在地板上的声音都格外清脆,周若安背身而行时,周景韬的电话响了。
那个整晚都沉默不语的男人迅速接通,叫了声:“董事长。”
电话很短,片刻之后便被对面切断,周景韬拿着电话沉默了一会儿,在周若安的手搭上了门把时,陡然抬起那双浑浊的老眼,唤了一声:“若安,你等等。”
周景韬从未这样亲切地叫过周若安,如今不但叫了,还主动走过去,拦住将要出门的青年,温声道:“我是一直相信你的,但谣言伤人,总要加以证实,才能还你清白。”
周若安拂去肩上那只手,面色淡然地说道:“用羞辱换来的清白我宁可不要。”
“小安。”周景韬又换了称呼,他扣住了周若安的手腕,强势挽留,“傅秘书可能是记恨上次的事情,鬼迷心窍想要害你,我会将他开除出盛凯的。”
周若安不为所动,腕子向下一挣。
“周彬、周哲受人蛊惑,不辨是非,我让他们给你道歉。”周景韬凑近了一步,语中都是一个父亲的无奈与恳切,“我也给你道个歉,我不应该用这种方式还你清白,人老了难免糊涂,小安就原谅我一次好吗?”
听到了周景韬的道歉,周若安目有震惊,他缓缓垂下眸子,表情悲伤又沉痛。
面上功夫了得,心中却在计数,从十倒数至一,他才抬眼,回握了周景韬的那只手。
三房的家主松了一口气,反身将人带回别墅,拉着周若安坐在自己身旁,脸色一沉,又是一通威仪。
“傅春深串通他人诬陷公司领导,予以开除,永不录用。”周景韬端茶自饮,问此时客厅中站着的唯一男性,“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傅春深看了一眼周哲,见对方闭目养神,口中喃喃着佛经,并无帮腔的意思。
收回目光,他脸色如常,沉声道:“没有。”
周景韬点点头,稍稍放缓了语气:“还有你们两个做哥哥的没有调查清楚就兴师问罪,虽然出发点可能是好的,但是方式方法错得离谱,现在就给小安道个歉,握手言和吧。”
周彬刚要叫嚣,周哲却睁开假寐的眼睛,笑着起身,他看向周若安,满眼都是歉意:“抱歉四弟,二哥关心则乱,让你受委屈了,我这有块玉牌,是高僧开过光的,你若是不嫌弃,就当二哥给你赔罪了。”
玉牌通体雪白,一看就价值不菲,周若安不接,身旁的周景韬一把抢了过来,塞进他的怀里:“拿着,这是宋朝的东西。”
随后点了点桌子:“到你了周彬。”
周彬磨了会儿牙,才倨傲地开口:“对不住。”
周景韬的手指在被烫了一个烟洞的桌上又敲了敲。
周彬低低草了一声,摘下了腕上的手表,顺着桌面滑到了周若安的面前:“江诗丹顿典藏款,有价无市,买都买不到。”
周若安看着桌上的那只名表,脊背向后一沉,交叠了双腿,声音淡得像末等茶叶泡出的茶汤:“反正医生都请来了,要不我就抽一管血吧,免得以后你们再怀疑我,这种戏码一出一出唱个没完。”
“抽什么血。”周景韬挥手打发了两名医生,“你周若安就是我周景韬的儿子,以后谁要是再敢有异议,我定罚不饶。”
这话一锤定音,敲定了太子与狸猫的身份。整晚一直隐身的管家不知何时立在了众人身后,恭敬地说道:“晚餐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用餐。”
周若安抬眸看他,对方却一直半磕着眼睑,还是那副一板一眼的老样子。
“我没胃口,就不吃了。”周太太一挑果盘,掀翻了三小姐剥了整晚的桂圆,她施施然地起身,拖着长音说,“惜蕊,你是不是不饿,那就也别吃了。”
女孩诺诺应了声“好”,随着周太太一步三摇地上了楼。
周彬随后也气呼呼地走了,周哲打着去处理傅春深离职一事同样先行离开,周若安经此一役,身心俱疲,再无心思与周景韬虚与委蛇,他刚想借由告辞,却收到了一条短信。
“说好的,事情结束来找我,周公子最好言出必行。”
周若安叹了一口气,收起手机,对周景韬说:“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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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两人就该见面了,我的笑容逐渐猥琐。明天休息,铁子们求点留言,周末愉快,么。
第39章 第39章
晚上十点,车子的远光灯照进深巷,惨白的光亮将黑暗一寸一寸向后推,最后轮胎碾着碎石停在了窄路的尽头,关灯,熄火,巷子又陷入了淤泥一般的黑暗中。
周若安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推门下车,敲响了一扇铁门。
屋内传出一个声音:“自己开。”
蔺逸嗓音低沉,隔门传出怪他妈好听的,周若安不爱听,让那声音散了会儿,掏出钥匙串,挑出那把黄铜钥匙推进了锁眼。
蔺逸的家只有一室一厅,是他那个早死的爹留给他的唯一财产。
房间没什么装修可言,只有最简单基础的陈设,用的却都是花里胡哨的颜色,彩虹条纹沙发,鱼戏莲花的桌布,往卧室一看还有花开富贵的床单,元素多,颜色杂,看一眼头晕,看两眼闹心。
周若安曾经也鄙夷过蔺逸的审美,他记得比现在还要年轻几岁的蔺逸当时坐在彩虹沙发上环视了整个屋子,淡声说:“这多好,热闹。”
不知为何,周若安总能快速地领会到蔺逸话中的意思,仅仅五个字,他就想到了这个家原来的样子。
蔺云帆死时身上插着五六把刀,放在哪儿都算是一桩稀奇事儿了,整个城中村,谁要是茶余饭后不聊上几句蔺家的事情,就像赶不上时髦,屎都吃不上热乎的蠢狗一样。
出于好奇,村子里的小孩都来扒过蔺逸家的窗户,周若安也不例外。
透过肮脏的玻璃看进屋子,墙是灰的、地是黑的,连床单都被汗泥沁得看不出本色,原来周若安不知道怎么形容蔺逸曾经的那个家,现在他知道了,就像张瑾的黑白遗照,一脸麻木,毫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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