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拿着医疗箱出现在码头的时候，赵菁早就等着他了。
探照灯扫到景明，他控制不住的抬起手挡了挡眼睛，跟着摩托车的轰鸣声将他包围了。
四辆摩托车，最前面没戴头盔的，正是赵菁。
将近三年没见，赵菁看起来胖了一些，整个人有种游手好闲的富态模样。看来赵玉卿的抚恤金让他过得很舒坦。
“钱。”
景明从口袋里摸出银行卡，讥笑道：“在我手里转了一圈又给你，真不麻烦。怎么不跟他直接要啊？”
赵菁冷笑一声，“嘁，景明，你最好祈祷天亮以后，你还能从海上平安无事地下来。”
景明没松手，赵菁捏着卡片的手指用力，“你什么意思？！”
“赵菁你给我听清楚，杨淑敏以后就算是死了也跟我没关系，我没跟你们走在一个户口本上，她是你妈，不是我妈。这五十万，是我给她最后一笔钱。”
景明的话一点都没威胁到赵菁，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仍旧瞪得圆溜溜的，“嘁，你死了不就好了？我还可以继承你的钱。”
“当然可以。但是赵菁，你以为杨淑敏让你来向我要钱，她一点私心都没有吗？明明这钱她跟我要更合情合理，为什么让你来？你真当她在乎你。”
很明显，这句话才是最痛击赵菁的一句话，他死瞪着景明，整个人像是被利刃击穿一般。
半路母子，谁会是真心？
赵菁恼羞成怒，手臂抡圆了打在他脸上，“狗杂种！”
景明从小就被人喊狗杂种，他早就不生气了，但是今天，他憋在胸口的恨意需要窗口。
脸上的痛感尚未消散，景明的拳头也到了他眼眶，景明甚至能够听到他鼻梁断裂的声音。
他用了全力。
三年前没敢挥出去的拳头，今天终于打在了赵菁的脸上。
“赵玉卿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眼泪鼻血一起落，赵菁还准备上前，却被一声枪响拦住。
气头上的景明虽然心中震惊，但面上没有表情。
有枪……那穆峻峰岂不是……景明握着医疗箱的手隐隐发抖。
“呵，”赵菁捂着鼻子，捡起地上的银行卡，“景明你最好活到看见明天的太阳！”
77号码头的闸门缓缓拉起，景明带着医疗箱走了进去。
四周没人，景明穿过一道门上了船，不过三四分钟，船开了。
夜里的海上不论是去哪儿都是一片黑暗，渐渐地，他也不看外面了，他只想再快点，他要见穆峻峰。
上来之前，景明看到了胡江发来的穆峻峰的照片，他靠在货架上，肩膀上一片血花，他本以为是刀伤，但现在想想，应该是枪伤。
估计过了半个多小时，景明觉得好像船掉了头，又开出去很远，发动机停了下来，跟着舱门被打开了，一个看起来眼生的男人站在门口。
“出来。”
冷冰冰的一句命令让景明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实感。
旁边停靠着另外一艘船，瞧着配色，应该就是穆峻峰那艘。
他们不过十几个小时没见，怎么会像是隔了好几天？
担忧犹如浩浩荡荡的江水在胸膛里流淌，他站在船头，海风穿过之际，他没由来地打了个颤。
要是一切随了胡江的愿，那这艘船沉了最好。
“景医生？”
这熟悉的声音响起，景明缓缓转身，旁边的船在鸣笛一声后开远了。
胡江还是刘建峰的那张脸，遥遥地走过来，有种扑面而来的兴奋。
“穆峻峰在哪儿？”
景明根本不想听胡江胡说八道。
胡江瘪瘪嘴，笑得更猖狂了，“怎么办，我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更期待了。”
胡江边说边向船舱走，景明跟着他，四周昏暗的光线因为到了船舱而渐渐明亮起来。
景明看到整个船仓里没有多少人，各式各样的补给装备却不少。
光线交替下，又下一层。
这一次，景明终于看到了面容苍白的穆峻峰。
“穆峻峰！”
肩膀的疼痛让穆峻峰皱紧了眉，朦胧间抬眼，看到面前是景明，他以为自己出现了什么幻觉，笑呵呵道：“真是，做梦……”
“谁是做梦！你给我看清楚了！”
景明边跟穆峻峰说话，边剪碎了他的衣服，酒精浇在他的伤口时，他才疼得喊出声，清醒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来的！”
虚弱的声音伴随抗拒，景明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睛灼灼地盯着他，“我要来的。”
因为你是我的爱人。
穆峻峰眼睛忽地红了，连忙看向别处，他被气得胸腔起伏剧烈。
景明看清穆峻峰的伤口，需要缝针，可他这么动着，景明也下不了针，最后破罐子破摔，“你因为我被抓，难道我不生气吗？”
“那是我……”穆峻峰回过头看他，却撞进景明担忧的神情里。
“木已成舟。你又能拿我怎样？”景明笃定穆峻峰不会把他怎么样，这种时候只能一起想办法离开。
“啪、啪、啪……”
三声拍掌的声音，让穆峻峰和景明看向声音的来处。
景明差点忘了，船舱上面还站着一个胡江。
“景医生和穆警官当真是情深意切。”
景明缓缓起身，站在了穆峻峰的面前，“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掷地有声，让胡江心口一疼。
“如果章哥没死，我和章哥一定会比你们现在更幸福。”
“章雪芝的死的确是医疗事故。你也已经杀了徐静波了，为什么还要绑架我们。”
胡江盯着说话的景明，良久忽然开口：
“人也齐了，开始吧。让我看看在警察眼里，到底是案子重要，还是爱人重要？”
胡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言语中有种说不出来的落寞。
景明不禁回想三年前他刚刚接到重伤的章雪芝，那时候章雪芝还有一丝残存的意识。
他记得章雪芝拉着他的手，问他成功了吗？别死了。
当时他只以为是一句意识不清的胡话。
如今想来，说不定当时胡江也在现场，章雪芝在胡江和警方的任务中，抛弃了胡江。
忽然一阵剧烈的水声传来，船身的左侧忽然沉了一下，荡起的波纹让船身剧烈的晃动。
“穆峻峰你来选。旁边的船上是刘志伟，章雪芝牺牲的实证。当年所有一切的证据，都在旁边的船上。我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在这条船上你跟景明一起死，旁边的船也会炸掉。要么你上旁边的船和所有的证据一起上岸，景明在这条船上自己死。”
他就是要景明死。
景明和穆峻峰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仓里就被人丢进了一个行李袋。
“你们也知道滨州这地方往外走不了多远，就是公海。不用想着警方会找到这儿。我给你们机会了。”
“滴滴滴——”的声音让穆峻峰浑身发毛，他已经意识到地上行李袋里装着的是什么了。
景明也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当时在居民楼那间简易的手术室里，也是这样的声音。
他还记得那个简易的炸弹。
也记得当时穆峻峰不管不顾地闯进来。
胡江的话说完就要离开，但穆峻峰忽然开口：“胡江你现在这样我相信不了你。起码让我知道旁边的船上的证据都有什么。”
胡江没想到穆峻峰的决定做得这样快。
他歪头看着挡在穆峻峰面前的景明：“景医生你有想过吗？穆警官根本不拿你当回事儿，他连想都不想就选择了证据。”
景明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露出了穆峻峰，他看着穆峻峰什么话都没有问。
“好，那就告诉你。旁边的船上有章雪芝当年用的手机。手机里面有他和刘志伟沟通的短信，还有章雪芝的三本书。
“这些东西足够你给刘志伟申请烈士了。当年的案子也有结果，哦，对，我杀人的那副手套也在那上面。
“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穆警官。怎么样？这条船还是那条船，想清楚了吗？”
穆峻峰这一次迟迟没有出声。
胡江等得不耐烦了，把地上的行李袋打开，拿出炸弹递给了景明。
“穿上！”
命令的语气让景明眯起了眼睛。
胡江皱了皱眉：“景医生是觉得我威胁不到你，是吗？”
他忽然从后腰摸出一把枪，抵在了穆峻峰的肩膀上。
“你要是不穿，我就在穆峻峰的身上多开几个口子。你看看是你包扎得快还是我打得快？”
景明看了看地上的炸弹。
“好，我穿。”
“景明！”
景明看着穆峻峰弯了弯嘴角：“其实胡江只是想让你也体会一次失去爱人的痛苦罢了。”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胡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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