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中藏着一口气,按不下去,闷得难受,却又摇头笑笑,讽刺道:“我是不是不该来,打扰你过年了。”
“怎么会?”沈昭迎他进门,他身体还不行,冯伯过来,想扶一扶他,被沈昭躲开,“柳大哥和我们一起过年吧,冯伯正准备酒食呢。”
柳在溪这回倒答应得快,沈昭有些惊讶,随他进屋时,悄悄把糖葫芦放下了,放在门口的石墩上。
喜儿一贯不太敢到柳在溪面前,每次他来,沈昭总要消沉多日,喜儿不敢过去。沈昭亲自泡了茶,两人没多少话说,沈昭也怕惹他伤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多是沈昭问,柳在溪看心情答。饶是这样,也是两人之间难得的平静时光,沈昭心里甚至觉得,或许柳大哥在试着原谅他了。
他大病初愈,坐不了太久,可柳在溪这样平和地与他讲话,沈昭心里高兴,无视了冯伯的暗示,端了酒陪柳在溪饮。
柳在溪话不多,却喝了不少酒。他喝,也劝沈昭喝。沈昭没法拒绝,几杯下肚,咳得越发明显。柳在溪便笑,亲自给他续杯。
“不能再喝了。”冯伯过来抢沈昭的杯子。
柳在溪便把自己的酒杯推给沈昭。沈昭挥退冯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阿锦怎么就这么宝贝你呢?”柳在溪喃喃,那时柳在溪好不容易与奔逃中的姐弟二人会合,却被赶来的追兵撵散了。江文锦从小耳濡目染,也有些武艺,带着沈昭一路奔逃,好不容易进了城,却被心思不正之人看中,往他们借宿的客栈吹了药。
“那人看中的是你啊,”柳在溪说,“若不是你抵死不从,阿锦也不用陪着你挨打,我赶到的时候,她满脸都是血,还用身体护着你……”
沈昭咬住了唇,他在一声声控诉中无地自容。
“你晕死过去,阿锦担心极了,叫我先把你带走,然后快些来接她……”柳在溪似乎陷在那时,“我也蠢,蠢到每每想起,都怨恨自己为何不立时丢下你,反正那人看中你,一时半会儿你也不会丢命!我听了阿锦的话,把你放去就近的医馆,可等我再赶回时,阿锦早已不见了踪影……关着你们的铁笼里到处都是血,可阿锦不见了……”
“她是个女子,功夫也只会些花拳绣腿,”柳在溪说,“被那样的人掳走,不知要遭受怎样的折磨……你可知,我日夜受着煎心的折磨,会不会阿锦早就走了,她若走了,一准在黄泉路上等着我,下辈子我定不辜负她……”
沈昭一句话也说不出,柳在溪絮絮说了许多,他说他不想再找下去了,还不如一起去死。
玉佩一直没有线索,柳在溪也一无所获。好像寻找江文锦,变成了他们苟活的借口。
“姐姐还没死,刘珩说,他有线索。”沈昭道。
柳在溪喝多了,不知听没听进去,疯癫地笑,指着鼻子骂沈昭:“你就是个傻子!”
冯伯去拉他,让他去睡,可柳在溪力气大得狠,他似醉非醉,饮完酒又饮茶,最后抹了一把脸,轻声说:“不找了,这回是真的。我不能一辈子困在她身上。”
沈昭微张着唇,几度欲开口,却不知从何劝起。
柳在溪叫他不必担心,“我不会自我了断,懦夫才那样做。”他攥紧了手中的刀,临走前对沈昭说,“怎么当年丢的不是你呢?”
柳在溪走了,沈昭久久不能回神。
冯伯劝他,这么多年了,好好过下去吧,不要再困在这笼子里,找个地方安稳度日。
沈昭不说话,唇白得没有任何血色。他的眼泪来得快,大滴大滴的泪珠从眼眶里砸下来,几乎喘不上气。他声音很小,断断续续地第一次对冯伯说道:“是我护着阿姐,才被他们打晕的。”
“我不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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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一桌残羹,油灯呜咽。
除夕没有落雪,即便如此,乐平王府还是冷到骨子里。
喜儿蹲在房门口,用手捡起那支糖葫芦,不敢往嘴里放。
“脏了。”冯伯从他手里把糖葫芦接过来,仰面长叹一声,“不能吃了。”
沈昭的房门紧闭着,除夕夜,万家灯火,爆竹声声,唯有那扇门后一片死寂。
临近子时,冯伯还是重备了一桌饭。他知道沈昭一定没睡着,在他门口喊,让他出来过年,说喜儿在等他。
那门后久不应声,冯伯便又叫一遍。
过了片刻,房里才传来沈昭的声音,他声音清亮,似乎因为年节,比平日开心得多,他说:“冯伯,我好困,你和喜儿用饭吧,明儿早起,我定多吃些。”
他尽力掩饰,冯伯却听不得,一时心酸哽咽,再说不出话,只哎哎应了两声,也似欢喜地带喜儿走了。
喜儿却不愿意,一顿饭皱着脸不开心,没吃几口,桌子上的饭菜因此全被剩下,失了香味色泽。
又一年过,霍宗琛心境却有不同。他自小沙场长大,情绪疏于常人,自父亲和兄长离世,便更不期盼年节。
可今年围在篝火旁,听周围人把酒言笑,心里总是影影绰绰想起个人来。咽一口酒,耳边就仿佛响起那人的声音,调笑着不正经,抬头看一眼,又是那人身着里衣,盘腿伸懒腰的样子。
霍宗琛勾唇,竟也觉出这年节的不同,心里像有小虫子在爬,痒着想回京。
剿匪的功夫已要收尾,一年的光景,还荆南一片安宁,也为北境收缴了充足的军需。
此地官员大换血,刘珩几番来令整顿,倒没有催促的意思。老皇帝没死,北境没有战乱,霍家安分,虽与朝廷有些龃龉,但霍宗琛并非狂悖之徒,刘珩也不甚担心。
原定三月份往回赶,可不知怎的,霍宗琛似有些待不住,陆续将余下事务安排给了明良衣。
刘将军不解:“不过半月,天好起来,也便大军行进,眼看只剩些零碎,不若一并回去……”
“我只带轻骑,”霍宗琛打断他,“出来时日已久,及早回去复命,以免殿下记挂。”
“那也好,”刘将军还略作思量,抱拳道,“此处有我和明将军,王爷不必忧心,事毕,立即与王爷在京中汇合。”
“行了。”明良衣听不下去,一掌拍在他肩上,“王爷自有安排,用得着你我操心?”
霍宗琛抬眼看他,却不搭腔,只整理自己的马。银白铁甲威风,马蹄躁躁,实在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路上勿贪急,”明良衣道,“若遇倒春寒,记得多添衣。”
霍宗琛点头笑笑,不知突然想到什么,笑竟又深了些,露出了平时少见的那颗虎牙,添了分少年气。
明良衣不好说太明白,见他如此,握拳抵唇咳了两声,交代他:“有话要直言,恶语伤人,最不值当。”
霍宗琛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愿理会他的多言,总之不爱与他多说,敛了笑容,转身收拾行囊去了。
劲马疾风,凛冬才过,冷风擦在脸上如刀片一般。
霍宗琛一路少停,铁甲轻骑紧随其后,威风凛凛,再没有来时大军赶路的狼狈,马蹄扬起风沙,具是英气。
去岁的春天,沈昭病歪歪地赖上他,以一人之力拖慢行军速度。霍宗琛嫌弃他,怀疑他,因而试探,致人坠马。
千钧一发之际,霍宗琛抓住了他,沈昭才躲过一劫。那时的绿意比此时更深,阳光零零碎碎,霍宗琛手臂碰到沈昭的腰背,胸膛里心脏的跳动声竟前所未有的大。他掌下是一片柔韧,眼前是沈昭瓷白后颈上一颗浅红的小痣,头脸被他头发扫到,怀里全是他的气息。
沈昭被摔恼了,发了很大的脾气,霍宗琛却无心与他争辩。他细看了一遍,这人没怎么受伤,可或许因为情况太突然,他猛烈的心跳却久未平息。稳妥起见,霍宗琛决定余下的路他来带沈昭。
此后多次,霍宗琛都反思到,与沈昭同乘,是许多荒谬的开始。
因着这点不知所谓,不明何求的心思,生忧生怖,行走坐卧间多了点隐秘的牵挂。
今春发新芽,万物生生,临近京城,霍宗琛心里的期盼一点点变成欣喜,于春日葱蔚的草木里,竟也嗅到一丝甜蜜的滋味。
霍宗琛到京城那日,是个大好晴天,春和景明,垂柳依依。恰逢集会,街上行人如织,孩童四散。
他昂扬进宫,拜见过人事不知的老皇帝,又去找太子述职。事项繁杂,刘珩与他交谈两个时辰,又备了一桌好饭,邀他共同入席。
霍宗琛不骄不躁,言行有礼,举止有度,直至暮色四合,才从太子府中出来。他还着轻甲,谢凌羽在他一侧托着盔。
霍宗琛饮了酒,没上马,脚步稳健,但行走缓慢。
谢凌羽催促:“日头要落山了,王爷,咱们得快点。”
霍宗琛步子越发慢,几乎停下。
“沈大人睡得早,再晚说不定乐平王府要落锁了!”谢凌羽急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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