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拳砸得重,沈昭朝他的手看去,阿青便将手收回,背在身后。
“阿青,我不会跟他走。”沈昭道,“你说得对,我一共没多久好活,能留在这里安稳度日便够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青偏过头去,“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再去别的地方,寻好的大夫。我每日打猎,攒了许多银钱,不愁给你抓药。”
“你知道我最怕麻烦,”沈昭说,“阿青,你不要生气,明天我便让他离开。”
“你真以为这么巧吗?”阿青道,“他不过是利用你的心软。即便你弃他不顾,他也不会命丧于此。玉县才多大,近日往来人马众多,若不是因为他,还能因为什么?为什么你能一次又一次地信任他,纵容他呢?”
“阿青,”沈昭打断他,“我任性一回又能怎样呢?”
沈昭那样的眼神,阿青没有见过,其中落寞与疑惑交织着,让他一时也无话答。
阿青抬起手,想要碰一碰沈昭,他的唇泛着白,自打见面就没有血色,他的眼睛没有神采,如平静的湖面少起波澜。
他的手将要碰到沈昭的脸,沈昭便朝后退一步,皱眉看他。
阿青视他如神明,从不敢亵渎,事到如今也只是轻轻收回了手,转身离去了。
“你好自为之。”他道。
屋子里传来响声,沈昭没有过多停留,将药倒在碗中,端进屋里了。
“吃药。”沈昭道。
霍宗琛坐起来,问他:“怎么这么久?”
沈昭没有理会,将药搅来搅去,等药凉了些,便递给他。
霍宗琛两口喝掉,被苦得皱眉,沈昭又递给他一只盛满粥的碗。一碗白粥浓稠,霍宗琛一只手端碗,便没有手用勺子了。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沈昭。
沈昭没管他,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桌旁吃完了。可他吃完,回头见霍宗琛对着碗边,才吃掉不到一半,还是叹一口气,将他的碗和勺子一并端来,舀了一勺喂给他。
霍宗琛显得很高兴,很配合地吃完这碗,又吃了一碗。
两碗都喂完,沈昭便要走,又被霍宗琛抓住手腕。
还没等两人说什么,宁宁便冲进屋子里。她不知家里有生人,进门后愣了一瞬,待看清霍宗琛的脸,小脸便皱成一团,对着沈昭大声说:“为什么他在这里?我不喜欢他!”
沈昭甩开霍宗琛的手,宁宁却已气哭了,哭着跑出门去。
“宁宁!”沈昭叫她。宁宁跑到院中,进了自己的屋子,将门倚住,质问沈昭,“为什么他又在这里!让他走!我讨厌他!”
宁宁已经多少懂得一些,沈昭没有办法,只能轻声安慰。
“只留他一宿,”沈昭道,“明日一早,便让他离开。”
“为什么?”宁宁哭着,“舅舅,我好难过,我想娘亲了……”
沈昭贴着门,听着她的哭声,一时愧悔难当,刚要再安慰,只觉心内翻腾,一时未来得及反应,竟又咳出一口血来。
沈昭怔住,用手擦了擦,有些不知所措,原地顿了顿,这才想到舀水去洗。宁宁的哭声还在,是真的伤心了。沈昭一边洗着血迹,一边想如何安抚她,刚洗完要起身,只觉眼前昏黑,又跌坐下去。
缓了片刻,这才重新起身,去盛了粥,哄宁宁先吃。
他心不在焉,奔波一天,看到这口血好似才真的回神。今日他将霍宗琛带回家,姐姐若是知道,恐也要生气不理会他。
沈昭有些疲惫,从身体里泛上乏意,恨不得躺下便睡。日落后院子里凉,沈昭一时无力,连宁宁都顾不上,回到屋子里,挨着桌子坐下了。
霍宗琛见他进来,好像问了句什么,沈昭听到一点声音,但耳内犹如隔着海浪,没有听清楚。
“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下。”他说完,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
霍宗琛赶紧朝床的里侧挪了挪,叫他:“趴着太累,还是躺一躺。”
沈昭没有出声回应,霍宗琛就以为他不想跟自己挨着,于是坐起来,走到桌子边,碰了碰沈昭的肩膀,又叫他:“去床上睡。”
可是沈昭没有反应,霍宗琛试探着又叫他,发现他已睡熟了。
沈昭今日受累太多,霍宗琛叫不醒他,便单手将他抗在肩上,放到床上了。
沈昭离开两年,有一年霍宗琛毫无头绪,没找到他的行踪,几乎以为他死掉了,无数个夜里辗转难眠。后来有了消息,又不敢贸然接近,离他最近的一次,不过借山势遮挡,远远见他在山中采药。
可他实在担心沈昭身体,虽偷偷换过阿青为他抓的药材,可那绝非长久之计。况且刘珩的人也已发现端倪,霍宗琛不能叫他再离开自己的视线。
霍宗琛抚摸着沈昭的脸颊,当年沈昭受重创,命悬一线,瘦削得不成样子,可两年过去了,也并没有将养回来。
霍宗琛要将沈昭带回北境,且此时已刻不容缓,只是要如何说服他,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或者借口呢。
霍宗琛这么想着,将沈昭搂进了怀里,从他的肩膀慢慢捏到手腕,在沈昭手腕处摸到他的脉搏。
霍宗琛探脉的功夫只学了个皮毛,可沈昭脉象滞涩,甚至连两年前也不如了。
霍宗琛松开他的手,起身点了一盏灯,借着灯光细看他。沈昭身形单薄,脸上没有血色,眼下带青,嘴角像是有一点颜色,霍宗琛心脏砰砰跳了两下,放下灯,用手指去抿,觉出一点湿润,回到灯下一看,竟是红色的血。
“沈昭,沈昭!”霍宗琛声音急促低沉。
沈昭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捂着嘴咳,接着翻身又睡了。霍宗琛打开他的手,又看见了喷溅的血滴。
次日沈昭醒来时,霍宗琛已穿戴好,坐在他一旁。沈昭脑子迟,没能及时意识到,他的这身衣袍,已不是昨日磨破的旧衣。
“睡得还好吗?”霍宗琛问他。
沈昭嗓子干痛,嘴里还有些腥甜,只点了点头。
霍宗琛将水递给他,沈昭喝掉一大碗,开口道:“你今日便走吧。”
霍宗琛点点头,问他:“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他问的突兀又荒谬,沈昭像没有听懂一样,嘴唇微张着。
霍宗琛便重新说了一遍:“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去北境,我永远不再娶别人做王妃。”
沈昭募地得了他的保证,像被晨钟击溃了头脑,只觉天旋地转,不着实际。
“还是不了,”半响他道,“现在这样就很好。”
“你还在怨我。”霍宗琛道,“我从未想过取你姐姐的性命,她和她的孩子,我定会保全,至于南安王,即便我不出手,他也不可能躲得过刘珩。”
沈昭抗拒这个话题,霍宗琛开口,他便已冷了脸。
“江文锦去了,我也很意外。你不在的日子,我总在想,是我做得不周全,不该骗你又反悔。若我当时不那么冲动,或许事情就是另外一种结局。你怨我恨我都好,我会用以后所有的时间来弥补,我会做得比任何人更好。”
他说的信誓旦旦,可沈昭却笑了。
“你总是这样,”他说,“开心了便施舍一点怜悯给我。”
“可是我最不需要怜悯。霍宗琛,我不缺什么东西,也没有理由跟你回北境去。你娶不娶王妃,如今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即使我的确还在恨你怨你,可天下爱恨熙攘,一言半语的心意也难真的伤害到你。昨日我救你,是我不自量力,堂堂祁北王爷,想想也用不着我一介草民搭救。你看,你稍微骗骗我,我便又上当了。可无论如何,我不会再跟你走,吃一堑长一智,即便三岁小儿都该明白这个道理,我也没有理由再被眼前一叶蒙蔽双眼。”
霍宗琛只觉心脏抽痛,道:“我对你的心意,你当真一无所觉吗?”
沈昭摇头:“你的心意,我已尽数报答了。”
“你为我挡的那一箭,原来是你的报答吗?”霍宗琛眼眶红了,一向沉稳的声音带了一丝狼狈。
沈昭不想再听,只问他:“你的伤可有好些?”
霍宗琛不言。
沈昭见他如此,只觉烦闷窒息。他要起身,掀了被子,却被霍宗琛拦下。
霍宗琛换了脸色,带上个奇怪的笑。
“伤好多了,已经不疼,多谢你的药。”
沈昭点点头:“今日太阳不大,你若有人在附近,便叫他们来吧,趁白日里,还能多赶些路。”
“好啊。”霍宗琛答应得痛快,道,“我来你这里叨扰,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今日醒得早,见厨房有米,便提前熬好了粥,陪我吃一碗,就当同我告别吧。”
沈昭有些迟疑,霍宗琛便道:“我知道你醒来便要赶我走,只是连一顿饭的时间都不能通融,未免太残忍了些。”
他拿了两只碗,因为左手臂的伤,盛粥也费力。沈昭没离开床,从门里往外看见他十分不熟练地忙活着,等着霍宗琛忙完,又为他剥好一枚鸡蛋,送到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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