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家中不过一老翁,再加上这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儿,”霍宗琛说着,走过来弹了下喜儿的冲天辫,“你不介意,小爷可以接过来替你照顾。”
沈昭变了变脸色,对喜儿说:“走,自己回家去。”
又重新站到那刀刃前,对霍宗琛说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小人出来久了,急需休息和服药,晚了怕一命呜呼。不过现在看来,真要一命呜呼了,怕更合王爷心意,那便走吧。”
霍宗琛出门从不用马车,沈昭自然没有马车享用。霍宗琛亲自牵着那匹新得的马,马背上横放着被绑着手扔上去的沈昭,一路颠回了祁北王府。
第6章
沈昭胃里本就没多少东西,被霍宗琛半拖半抱下来后,在王府门口吐了个干干净净。霍宗琛立在一旁,待他吐完,递了水壶过去。
祁北王府大门敞开着,霍宗琛一进府,就有人围上来。他大步朝里走,一边卸刀扔给凌羽,说道:“关起来。”
凌羽抱着他的刀,看了眼门口那人,那人就那么手捧水壶站着,虽无人押着他,可也不敢走,一袭白衣在一众粗糙的随从中显得格格不入。
凌羽追上去,问道:“拖去审吗?”
霍宗琛刚把外衣脱掉,闻言一顿,把长袍扔到了凌羽脑袋上,狠敲了下。
凌羽捂着脑袋痛叫一声,露出头来,谨慎道:“那是,我们王府是什么地方,能乱用私刑吗?……要么,先把他关柴房去?”
霍宗琛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水,没说什么。
沈昭就这样被带到了柴房。门一关,再无人管他了。
明良衣来得很快,不知道哪个又通风报信得及时。
“还用他们来说?你在闹市公开掳人,太子此刻怕也已经知道了。”明良衣责怪他做事不谨慎,“他如今是太子手里捧着的人,你纵有不满,怎的如此莽撞?!”
“太子是否知道不好说,捧着倒未必吧。”霍宗琛道,“当日宴席,重审江南一案,沈昭与他耳语,知情者不过几人,近侍嘴最严,绝不敢私自将消息外泄。可一夜过去,满朝文武却都知道了。刑部李瑞之在位已久,不说位高权重,也没少结党营私,近两年更是树大得要招风了,太子未必没有收拾他的心思,如今借了沈昭的名,满朝文武顶多骂他一句色令智昏,再有别的也得压下不敢说。一桩交易,既得了人又得了势,划算得很。”
明良衣略顿了顿,说:“当年粮草短缺案,李瑞之也没少动手脚,要不也不能这么快定了老乐平王的罪。当年之事,定不止乐平王一人——”
“他罪有应得。”霍宗琛脸色一变,“李瑞之纵然插手了案情,可乐平王受命筹备调度粮草,大军遭冻馁,死伤无数,他难辞其咎!”
明良衣也不由自主想起当年惨状,粮尽援绝,九死一生,他不忍再提,只说道:“李瑞之在江南一案中未必无辜,沈昭虽行事不妥,李瑞之入狱一事,却不一定是冤了他。且这二人素无交集,自无仇怨,不至于特意陷害……”
“素无交集?”霍宗琛说,“一位药堂学徒,陡然得了太子赏识。不求金银不求豪宅,反要住在查抄了的罪臣家里。乐平王府从前虽称得上雅致,可如今破败已久,落到他手中,连门匾都没换,你跟我说他和乐平王没关系?”
“乐平王两子一女,世子被斩,郡主连同王妃遭流放。”明良衣道,“至于其他,我会去查。”
“他不是自称江南来的吗?”霍宗琛道,“那就去趟江南。”
“牧川。”明良衣放缓了语气,“真的必要吗?这朝堂哪怕再烂,却也未到气绝之际。况且,老皇帝已经朝不虑夕,用不了多久,太子即位,你我二人也要回到北境去,那里才是属于我们的土地。此生守好北境,护我一方百姓周全,那是我们年少时便立下的誓言。我知你不甘心,对李家父子有恨,可若搅弄这风云于你痛快也罢,偏徒增苦恨。”
“沈昭此人,纵使曾与乐平王府有往来,可如今乐平王府空有其名,早不复存在。他与太子种种,即便荒唐,也与我们无关。”明良衣道,“趁早放他离开,不要自陷泥潭。”
霍宗琛皱眉:“活着一日,便要明白一日。此人来路不定,心性亦不定,若留在太子身边,将来于我们也是麻烦。”
明良衣素来拿他没什么办法,只能提醒道:“太子的人只怕不会迟来,你要仔细应对。”
霍宗琛不以为意:“我又没怎么他。再说,太子顾忌北境,不会因为区区一人,于祁北有龃龉。”
“你呀!”明良衣拍拍他的肩,无奈道,“好自为之吧!”又从怀里掏出一封家书,露出个傻笑。
“阿安来信了,”明良衣道,“惦记我们呢,你速速写好回信,我一并着人送走。”
“姐姐来信,”霍宗琛接过书信,“不早拿出来。”两人一并将信再读一遍,霍宗琛伏在桌上写好回信,交给明良衣,驿卒已在等着了。
白日里还好,柴房西向,幸好天晴,不算太冷。可到了夜里,就不那么好过了。沈昭收拾出一小块地方,用几捆柴将自己围了围,勉强挡一挡风。
冷,又饿。沈昭安分地坐在角落,试着入睡。
门上落了锁,连个守卫都没有,自然不用喊叫。哭啊喊的都是最没有用的,若有深仇大恨,听被囚的人求饶哭喊大概是囚禁者的乐趣。沈昭早早厌倦了供人取乐这件事。
寂静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沈昭并不害怕,他只是讨厌,讨厌在寒冷的夜里没有被子盖,讨厌饿肚子,讨厌在漆黑不点灯的地方睡,讨厌随意被这些人处置。
他裹紧了衣服,用出门前冯伯硬塞给他的披风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可是到了后半夜,还是抖着出了汗。今夜没有泡药浴,体内的余毒又开始作祟,骨头缝里的疼痛和酸痒一阵比一阵难捱,沈昭在睡梦中将自己蜷作一团。他身上冷得紧,好像许多酒液洒在衣衫上,浸在了骨子里。到处乱糟糟的,他和姐姐被拖着灌酒,那酒呛人得很。
“跑,快跑!阿姐!”
梦境倏地一转,又是哥哥在叫他,“阿昭,快点!”
蹴鞠又要输了,阿昭忘记传球,原地大哭起来,他一哭,哥哥们都慌了神,大哥跑过来,单手将他抱起夹在胳膊上,大哥跑得那么快,大哥一脚便将球踢飞。比赛赢了,阿昭被抛起又接住,二哥也跑过来笑他,“真是个哭包!”
阿昭也跟着笑起来,晃着大哥的手要去街上玩。
太阳升得很高时沈昭才醒来。他睁开眼,久久未能回神。
地上放着一碗白水,一个馒头。都已凉了。
沈昭将手从披风里伸出来,拿起馒头几口吃掉,又喝光了水。
就这样两个日夜过去,霍宗琛也未出现。第三日清早,凌羽在院子里打拳,他轻功无敌,拳脚却被霍宗琛嫌弃。
“怎么样了?”霍宗琛问了句。
凌羽正在桩阵中穿梭,拳脚横扫,带起呼呼风声,答道:“关了三天,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倒沉得住气。”霍宗琛说,转念想到那副弱不禁风的病态,又扬声问了句,“去看过吗?”
凌羽还在跟梅花桩较劲:“就关一关能怎么着,又没打他!”
霍宗琛活动了下手腕,一脚朝他踹过去,凌羽一个凌厉转身,堪堪躲过,被敲在脑袋上,这才停下细说:“每日给他送水和馒头了,白面馒头!中间派了两拨人去问过,什么有用的都没问出来,又不让打,他一张嘴惯会说的。”
“送去的食物他可用了?”霍宗琛坐在石桌前淡淡道。
说到这个,凌羽又有话了:“全吃了!他不光不叫不嚷,也没闹绝食,吃光了就等着,这点看起来,倒不像太坏!”
“全吃了?你给他送了多少饭?”霍宗琛挺惊讶,那人瞧着像是个挑剔的主儿。
“每天一个馒头啊。”凌羽理直气壮地。
霍宗琛站了起来。
凌羽急忙退后两步,小声说道:“狱里的不都这样吗?还没有白面馒头吃呢。”
霍宗琛没再理会他,朝柴房走去,凌羽在后面喊:“太子那边当晚就来人了,现在还在咱们府门口等着呢!”
霍宗琛走到柴房门口,缓缓吐了一口气,决心不会再被此人言语轻易激怒。他推开门,日光随着他一起进去,空气里灰尘在跳跃。那人还在睡着,听见声响才动了动,睁眼朝这边看来,也未起身。
霍宗琛踱步过去,居高临下道:“李瑞之算是折了,连带着户部都受创,全换上了太子的人,你又立功不小啊。”
沈昭浑身难受得很,门开了,见了光,便更想出去。他不欲多言,只答一句:“过奖。”
他声音哑了。
霍宗琛蹲下去,看着他说:“因你一句话,从李瑞之那个门生入手,几日内查获了李瑞之与各方往来半年的书信,光是在死刑案中狸猫换太子救下的权贵,半年中就有三起。李瑞之家里白银都堆不下了,为此专砌一室。他为人谨慎,多年来,心腹也就那门生一个,且他于那门生有知遇之恩。这门生多年为他做事,从无差池,怎么这么巧就被你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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