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总有办法,他总是拿着一本基础斯诺克图解,烫金的红色书拿在手里很厚重,他缩在角落里先是看了三天,后来是没什么可看,只是抱着看向台上正在比赛的高年级孩子。
每天来看他们比赛的人自然很多,但没什么人一直来看,只看不说话,也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或是欢呼,或是嘘声,很冷静地看着。
每天来的几个高年级孩子,有几个已经参加了郡里的斯诺克俱乐部,偶尔去参加比赛,能获得不错的名次,孩子们对他们都有种宗教一样的崇拜。
但总有人不服气,棕头发的格纳偶尔也来比,不碰上那几个高年级的就能获得欢呼,但没人希望总有人压在自己头上,可屡战屡败。
周卓然静静地看着他又战又败,从不出声,即使在他输了比赛后总是气急败坏地迁怒在一边的周卓然。
“看什么看!还没有台桌高的小鬼。”
挑衅那个时候的周卓然无异于自讨苦吃,瘦得过分的脸上一点肉都没有,让他那双酷似他母亲的浅色眼睛大得过分,冷静地看过来时,有一种不属于孩童的漠然。
“你刚刚叫错球了,如果放手一搏打黑八你就赢了。”
“说得轻巧啊,你懂个屁。”
周卓然多说了这一句就并不理会他了,格纳没有在意一个从没上过台桌的小屁孩说的鬼话。
但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并不在于他后来打败了哪个厉害的人物,收到哪个业内名人的夸赞,而是一种与众不同,违反常理的优秀。
周卓然就是这样的天才,他此后受过很多赞誉和诋毁,但八岁那年的周卓然第一次获得赞扬是来自一个不服气的小男孩。
格纳一开始并不相信这个话还说的磕绊的周卓然,但直到再一次被逼入绝境。
“绅士一点,格纳。认输吧。就算是一杆清台,你也根本不可能超过我的分数。”
周围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甚至讥笑他,格纳再一次感到那种深刻的耻辱感。
“长台,推顶库红球到库边,做斯诺克。”
格纳一听就知道是那个周卓然,他不想理会,但他手心里已经开始出汗,桦木球杆已经有些握不住了。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他的思维已经下意识跟随着指令去想。
反正就要输了,如果按他说的那么做,输了大可怪在他头上……
格纳擦完巧粉,深吸一口气,趴下瞄准的一瞬间就蒙住了,他根本做不到,母球将红球推到库边后需要回到底库,他根本做不到。
“低杆右塞。”
疯了,低杆右塞,那要把母球打哪里去了……
格纳的手已经不稳了,回头狠狠地瞪向周卓然,那双浅色的眼睛里冷静,充满笃定,格纳深吸一口气,试瞄两下。
“加大力度。”
“用得着你说!”话音刚落,格纳放手一搏,白色母球旋转着飞奔向红球,成功推向库边后,撞库向左,又吃一库最后斜着飞回底库。
一杆漂亮的斯诺克,并不是不可解,只是以他们的水平足够罚到超分。
格纳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回头看向那个东方小鬼。却发现他仍是肃着一张脸,浅色的眼睛里只关注墨绿色台桌上的球的走位。
“你角度少了。”
他似乎还有些不满意,但那个高年级的已经脸色很差了,他重复几条线路都没有解到球,母球突然像是不听话了一样,完全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角度和路径解球。
一战成名,但这并不是属于周卓然的战争。
此后一周,那一杆斯诺克被反复复盘,但整个院里的孩子没有能够成功解开的。周卓然的地位突然超然起来,毕竟他两句话就让那些大孩子吃瘪。
他们自然不可能服气,在一个午后,周卓然慢吞吞地拉着大拖把从水房里走出来,那群高年级的人果然堵住了他。
“那天就是你瞎指挥?”
“那一杆是不是无解斯诺克?”
问他的是那天反复尝试都失败的那个,他一向趾高气昂,此时竟然语气里有几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请求,似乎期望周卓然宣布那是一杆无解斯诺克,以证明自己是输在运气,而不是实力。
“不是……”
“什么?”
“不是无解,低杆加塞,红球可以贴库进。”周卓然的英语还没有很好,说话总是磕磕绊绊,慢悠悠的。
“怎么可能贴库能进?这种情况下应该解球,反做斯诺克!根本不可能!”
“能。”周卓然很笃定地说。
“格纳打歪了,要不然就是解球反做。”周卓然面对一群比他高很多的男生丝毫不露怯,每句话虽然说得很慢,但像在宣布什么真理一样,让反驳的人像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呵……”青年上前两步夺去周卓然手里的拖把,单手拽住他的小臂,几乎是强拖着他向前走。
“那你证明给我看!”
周卓然瘦得有些可怜,一个八岁的孩子胳膊几乎能被大孩子一只手抓住,动弹不得。
台球桌上还原了那天的局面,目标红球贴在底库边上,母球在顶库前,没什么障碍球遮挡,但就是很难解到,更遑论打进红球。
“打进红球,以后这个台桌归你用。”
周卓然这时才终于变了脸色,抿唇露了一个很浅的笑容,像是得了什么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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