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
筠筠还是保持着猫型，打了个哈欠就被贺璟沅从被窝里挖起来。
他把筠筠抱到洗手台上，温热的湿毛巾仔细擦拭过小猫的脸颊，然后是四个粉嫩的肉垫。
筠筠：……
有点不太自在。
以前贺璟沅也给他擦脸擦爪子，但感觉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是伺候猫猫老大起床，现在是图谋不轨！
尤其是那眼神，看得猫头皮发麻，四肢发软，只想立刻逃跑。
他趴在洗手台上，一边忍受着这“甜蜜的折磨”，一边陷入了猫生迷茫地思考。
刚被带回家的时候，贺璟沅确实是很有礼貌的。
矜持，克制，保持着距离。
转折点好像是自己跑去教室门口堵他，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为什么不亲自己了，还逼着他亲了自己的脸……
然后这个坏人类就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胆子越来越大，哪哪都敢亲，亲头，亲爪子，亲肚子……变本加厉！
原来早就有迹可循！
原来竟是他自己招惹来的。
筠筠咪捶胸顿足。
简直是引鱼入室，自讨猫粮。
洗漱完，贺璟沅拿出了那个许久未用的蘑菇小猫碗，把早饭搅拌了盛进去。
小猫警惕端坐在餐桌另一端。
为了避免毛毛沾上食物，他脖子上还系着一个嫩黄色的小围兜，衬得橘色的毛毛更加鲜亮。
筠筠化悲愤为食欲，埋头苦干，吃得飞快。
碗一空，小猫立刻跳下椅子，跑到玄关大门边，端正地蹲坐下来。
“你要出去？”贺璟沅收拾着碗筷，问道。
小猫立刻伸出前爪，在门板上“刺啦刺啦”地刨了几下，意思再明显不过。
“去找警长？”贺璟沅猜。
筠筠尾巴尖期待地晃了晃：“喵！”
贺璟沅不太想放他去玩。
可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他深吸一口气，向猫妥协。
“等我一下。”他转身回房，拿出猫包和定位器，把定位器给筠筠戴上。
……
周末的云城大学依旧热闹，有非常多外来的游客。
贺璟沅找了个僻静的林荫角落，拉开猫包拉链，橘色的小猫“嗖”地窜了出来，头也不回地扎进了茂密的灌木丛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中午我来接你。”贺璟沅对着空荡荡的灌木丛低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那跑远的小猫听没听见。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筠筠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
最终，他背起空了的猫包，转身走向校门。
他没有回家。在校门口随意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一个目的地：
“师傅，去云城一中。”
贺璟沅很少在毕业后回到母校，这次回来也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情。
分明直接将筠筠带来一起辨认是最为便捷的方式，可一旦有所猜测……贺璟沅更不敢把筠筠带过来了。
相比大学的喧闹，这里显得过分安静。
街道两旁熟悉的文具店、小吃店大多关着门，只有零星几家还在营业。
贺璟沅在十字路口下了车，他慢慢沿着记忆中的街道往里走。
读高中时，因为市里要拆除一座有安全隐患的老桥，在原址新建，为方便两边互相通车。又在云城一中这条路的前方新建了一座临时跨江桥。
那段时间，校门口大货车日夜轰鸣。
如今新桥早已落成，车流被引向更宽阔的道路，这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贺璟沅的脚步停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马路上。
那里装上了崭新的金属隔离护栏，将双向车道清晰地分隔开。
而护栏下方，靠近内侧车道的那一小块柏油路面——就是那只长毛橘色母猫被撞死的地方。
高三那年的生日，是贺璟沅第一次遇见那对流浪的猫咪母子。
他像个变态隔着一段距离，窥视着它们的日常。
母猫为了觅食，常常在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出现。
而那只小橘猫，只有在下午阳光最好、路上行人最少的时候，才会怯生生地走出来，依偎在妈妈身边，摊开柔软的肚皮，慵懒地晒着太阳。
可因为太害怕人，有人一走过去小猫崽就会躲进杂物堆里，贺璟沅尝试着靠近他，每次都只能见到一根尾巴，连小猫具体长什么样都看不清。
贺璟沅也因此渐渐摸清了他们出现的规律。
那只小猫，圆圆滚滚的一只，非常可爱。
跟着妈妈学各种生存技巧的样子也非常可爱。
就好像自己也会和这只小橘猫一模一样，有妈妈陪在身边，被妈妈一点一点教着成长。
意识到自己在紧迫的高三仍花费时间，将对家庭的期望投射在猫猫母子身上，贺璟沅自嘲地笑了笑。
他开始尝试投喂。
毫无经验的他，跑去买了最贵的鹅肉罐头，小心翼翼地放在它们经常出没的角落。
第一次，母猫警惕地观察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靠近，快速地吃了几口。
但她没有吃完，而是叼起剩下的罐头，飞快地跑回藏身之处，带给自己的孩子吃。
一种奇妙的默契就这样形成了。
每天那个固定的时间，贺璟沅准时出现，放下鹅肉罐头。
母猫则会在确认安全后出现，将食物带走。
然后他偷偷躲在远处，看小猫崽开心地晃着尾巴，围着妈妈转，低头吃着鹅肉罐头。
直到有一天，母猫的行为有些反常。
她没有立刻叼走食物，而是走近了几步，抬起头，仔细地嗅了嗅贺璟沅垂在身侧的手指。
然后，她仰起头，对着贺璟沅“喵喵”叫了几声。
贺璟沅听不懂，只能茫然地看着她。
叫完，母猫转身跑开了，消失在围墙的拐角。
第二天放学后，贺璟沅照常来到老地方，放下食物，安静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母猫没有出现。
那只怕人的小猫崽也没有出现。
贺璟沅等到天黑，依旧没有看到那两只猫。
他烦躁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旁边粉干店的老板正在门口冲洗案板，忍不住警惕地问：“你在这儿转悠啥呢？”
戴着眼镜的男高中生理了理肩上的书包带，指向那个角落：“叔叔，之前经常在这边的那两只猫，一大一小，橘色的，您有看到吗？”
老板“哦”了一声，低头继续用力刷着案板，水花四溅，语气平淡：“那只大的啊？啧，野猫嘛，到处乱窜，今天白天，喏，就在这边，”
他用刷子随意地指了指一块路面，“被辆拉货的大车给撞了，太晦气，扫地的过来，直接给铲垃圾堆里了。”
“……那只小的呢？”
“小的？”老板头也没抬，“谁知道跑哪儿去了。吓也吓跑了吧？”
贺璟沅猛地抿紧了唇。
他等到路上没人，找到了那个散发着馊腐恶臭的绿色垃圾桶。
几乎没有犹豫，屏住呼吸，用力掀开了沉重的桶盖。
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
贺璟沅咬着牙，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不顾肮脏，伸手在堆积的垃圾里翻找。腐烂的菜叶、沾着油污的餐盒、用过的纸巾……
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团冰冷的尸体。
他颤抖着手，用力将母猫从垃圾堆里抱了出来，继续低头翻找，没有看见那只小猫。
贺璟沅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将母猫安葬起来。
之后的日子，他依旧每天在那个时间点出现。
依旧放下鹅肉罐头，放在那个老地方。
然后，他远远地走开，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屏息凝神地等待。
罐头孤零零地放在那里，没有见到那只小橘猫。
鹅肉罐头放了好几天，一个星期过去，贺璟沅看见罐头被舔得干干净净，旁边围着好几只陌生的成年流浪猫。
那一刻，贺璟沅才意识到——
大猫死了，小猫也不知所踪。
第49章
离别对于人或者猫来说, 都是一生中必修的残酷课程。
他好不容易从爷爷奶奶的离世中走出，却又猝不及防地被卷入新的诀别。
贺璟沅抽回目光，已经不敢去想, 如果那只小橘猫真的是筠筠……
光是想象，窒息般的疼痛便逐渐蔓延开来。
那家粉干店依旧开着, 只是招牌更旧了一点。
店里一个小男孩正趴在油腻腻的桌子上写作业，老板则在门口的水池边择菜。
“想吃点什么？”老板头也没抬，习惯性地招呼。
贺璟沅走过去：“一碗牛肉粉。”
老板这才抬眼, 看清来人后突然道：“是你啊, 好久没见你来了。”
贺璟沅有些意外：“您还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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