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哟,老陶不是刚做完肿瘤手术没多久吗?他要是直接被气死了,那要负法律责任吧!”
“哪门子法律责任?你让谁负?巡视组领导去联系老陶的,难道让巡视组负责?”
“啧,要我说,老陶还不如一命呜呼算了。都这把岁数了,又生着病,癌症能不能治好还不一定呢,人再进去蹲个几年,怎么受得了!”
“孟老师你这就不懂了吧,他这种情况可以保外就医嘞。”
“反正老陶这把岁数了,真进去蹲几年也没什么,他儿子才是摊上事咯!听说他儿子还是事业单位的——卢也怎么也算个轻伤吧?这不得拘留几天?出来工作肯定没了。”
“拘留他几天都算轻的!你们没看见,卢也的额头当场就哗哗冒血!吓死人哦!我看啊,陶敬一家,这次都算完蛋。当然,这也是他的报应,都说做人留一线,他那几年太霸道了。”
“唉呀。这不是霸不霸道的问题,你们刚才都不在,我去教务盖章,刚好就赶上他们闹事。”说话的人是个头发灰白的男老师,目测快要退休的年纪,中气倒是很足,他一开口,在场几位老师全都竖起耳朵。
“当年小卢读博士的时候,赶上老陶受到学校的处分——那件事你们都知道,老陶算是被牵连的,但总之吧,导师出了问题,小卢就想退学走人,他要去美国重新读博。老陶呢,把小卢给劝下来了,许诺了很多资源和利益,最后小卢没退学,反倒成了老陶的关门弟子。谁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卢还因为当年没去成美国的事儿对老陶怀恨在心,现在就蓄意报复他。嗯——这是老陶他儿子的说法。”
“孙老师,这话你信吗?反正我不信!就卢也那个家庭情况——摆摊卖水果——脑子被门挤了要去美国读博?他有那么傻?依我看,这事很简单:卢也当年想退学,老陶把他劝住了,但是许诺他的东西没有兑现!所以现在反目成仇啦!”
“唉,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孙老师叹了口气,若有所思,“但你们知道卢也说了什么吗?从头到尾,无论陶敬的儿子怎么骂他,甚至最后动了手,他也就说那么一句话。”
众人屏息。
鸦雀无声。
“他说,从当年,到现在,他没有一刻不想走。”
嘭!
旁边男生的拐杖滑落在地。
众人跟着响声回过了神,再次七七八八地议论起来。卢也什么意思?副高都评上了还不想留在洪大?哎呦,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眼光高,能留在洪大已经很不错啦,我家邻居的侄子,斯坦福博士呢,都进不来洪大。等等,我没听懂,孙老师你听明白了吗?他不想留在洪大就走呗,又没人拦他,这话说得……
孙老师却陷入了沉默。其实还有件事他没告诉他们:卢也说完这句话之后,陶敬的儿子呆了几秒,忽然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他说:“难道,当年你还真想跟那个男的去美国?”卢也默不作声,办公室里的领导们只能面面相觑。孙老师立即联想到郑鑫说卢也是同性恋的事儿,他忽然有种隐约的预感,或许郑鑫的话并非空穴来风。但他又不想在这里议论,毕竟,同性恋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唉,小卢这样才貌双全的年轻人,若真是同性恋,那就太可惜了……孙老师正走着神,旁边学生忽然发出一阵喧哗。
走廊另一端,三位巡视组领导、光电学院龙书记和郑院长跨出电梯,向众人迎面走来。孙老师没看见陶敬的儿子,不知道是不是直接被派出所拘留了,至于卢也——他们离得近了些,孙老师才发现他走在队伍的最后。他额头缠着洁白的绷带,神色很平静,反衬得旁边两个辅导员像是哆哆嗦嗦的鹌鹑。
几个胆大无知的学生上前围住他:“老师,您怎么样?”“卢哥!”“卢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咱们师门在校的同学都过来了,如果……”
卢也的唇色有些苍白,声音听着也虚,但他的神情颇为镇定:“别担心,我不要紧。你们好好做实验就行,有什么问题发我微信,我有空会回复。余菁,你那篇论文投出去了吗?”
女生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昨天投出去了,卢哥放心。”
“王凯皓,我这阵子不方便,辛苦你在线上报销月初参会的交通费,我之前给你开的报销权限还没到期。”
“好的,卢哥。”
卢也低声叮嘱了一番,学生们才依依不舍地散开。眼见此景,孙老师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虽然讨厌陶敬,但公正地说,小卢真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在这样大风大浪的关头,小卢临危不乱,敢作敢当,他觉得小卢颇有成大事的风范啊。
“卢也,”身旁忽然传来一道男声,“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不知何时,拄拐的男生站起了身。孙老师愣了一下,心说这学生怎么直呼卢也大名?看到他的脸,又发觉自己从没见过这个人,他应当不是院里的学生。
没人知道他是谁。大家愣愣地让开一条路,而卢也的神色终于变了,像是镇定冷静的面具被撕开一道口子,他双眼睁大,嘴唇绷紧,目光天罗地网般将那人笼罩。他震悚,又紧张。
龙书记率先发问:“您是哪位?”
那人说:“我是卢也的朋友,听说他出了状况,来看看他。”
龙书记点头:“卢老师,那你……”
卢也说:“我跟他交待些事情,辛苦各位等我十分钟。”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还有游丝一般的颤抖,别人或许察觉不到,但孙老师女儿学美声,他能听出来,这是典型的气息不稳。
卢也对那人说:“来我办公室。”
第111章 幸运
那是一间狭长的独立办公室, 里面一张书桌,一台空调,一张沙发, 已经显得有些逼仄。
卢也轻声对贺白帆说:“进来,关门。”他说完就坐进沙发, 脑袋枕在靠背上, 似乎非常疲惫。
贺白帆走到卢也身旁, 沉默地打量他。他被汗水浸湿的衬衫领子黏在颈间, 头发也被纱布缠得乱糟糟的。但他的神情已经从刚见贺白帆的那一丝紧张中冷静下来,此刻, 他阖起眼, 五官的线条纹丝不动, 宛如一个入定的修行者。
贺白帆盯着卢也的额头:“怎么回事?”
“陶敬儿子拿烟灰缸砸的, ”卢也语气平淡, “他会被拘留。”
“他为什么打你?”
“巡视组去医院找陶敬, 陶敬吓得昏迷——我推测是装的。不过, 他儿子真害怕了,”卢也抬眼看了看贺白帆,“谁叫你来的, 杨思思?”
“嗯, 她说你受伤了。”
“皮外伤而已,其实你不用过来的。”
贺白帆一阵语塞。在这里, 光电学院的办公室, 他和卢也好像忽然回到数日前那种半生不熟的旧相识关系,他不知道卢也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卢也即将做什么,而那些发生在黑暗中的拥抱和纠缠, 仿佛一场清晨露水,随着日出悄然蒸发。
贺白帆望着卢也,忽而想起二零一六年的最后一天,他从上海赶回武汉,站在卢也宿舍外面的树林里,隔着一段距离,凝望卢也的背影。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呢?这个人就在眼前,但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他,他不甘心不舍得,但他什么也改变不了。此刻,那种感觉再度降临。
“卢也,”贺白帆的声音放得极轻,“这里有摄像头吗?”
卢也瞬间张大眼睛,他这才发现贺白帆的拐杖靠在墙边,他双脚站立,忍着痛,两手垂在身侧,仿佛全副身体都做好了准备。
卢也仰头看他,慢声道:“没有。”
贺白帆冲他张开手臂:“抱一下。”
卢也的伤口在左额,所以他只能侧着头,身体前倾,将右半张脸贴在贺白帆身上。起初他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坐着,贺白帆站着,这种拥抱的姿势实在太像撒娇和示弱,但是很快,贺白帆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很轻很轻,像在触摸一片羽毛似的,贺白帆的指纹与他的发丝摩擦,带来丝绒般细腻而熨帖的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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