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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湖之东_大风不是木偶/试风【完结】(15)

  商远:“咋了?”

  贺白帆说:“我吃过饭了,就不去了。”

  商远眉头一皱:“那你要干嘛?”

  贺白帆推开车门,含糊地说:“我随便逛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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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暴雨

  与前两次不同,此时大部分学生已经放假回家,校园里人影寥寥,连路边的小店都早早打烊了。晚上八点过,本该是最热闹的时候,偌大的校园却显出几分冷清。

  贺白帆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天空开始飘雨。这是酝酿了整整一个白天的夜雨,起初雨丝又轻又细,很快,雨丝变为雨点,重而稠密地砸在贺白帆身上。他只好快跑几步,冲进路边的教学楼躲雨。

  “老公,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不可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凄厉女声,贺白帆愣了两秒,反应过来,有人在看电视剧。

  门卫室里坐着个老头,小电视一闪一闪,正播放情天恨海的爱情故事……贺白帆忽然发现,原来这是十号楼。

  上次卢也醉酒,他来过这里。

  凄厉女声吵得人心烦,贺白帆宁愿去门口听一会儿雨声,转身欲走时,那老头忽然抬起头来:“诶,你又来了?”

  贺白帆一愣:“我?”周围也没有别人了。

  老头颔首:“就是你,我记得!上次带个喝醉的过来,是不是?”

  贺白帆承认:“是我。”

  “今天不喝了?”老头轻哼一声,“你们这些学生啊,不懂事!上次你怎么把你同学自己留在这呢?我跟你说,人喝酒能喝死的,你不看着他,半路走了,真出了事你要负责的!”

  贺白帆心说,问题是当时他叫我滚啊,也不是我自己要走的。

  “好的好的知道了,”贺白帆说,“我下次注意。”

  “那天你走以后,你那个同学又吐了好久哟,吓得我去厕所看他,他倒还没事人一样!”老头叹气,“你们这些学生啊,现在不知道爱护身体,等你们到我这个岁数……”

  那天,他走之后,卢也吐了很久吗?

  卢也到底喝了多少啊。

  想起这个人,想起他醉醺醺骂他“骗子”的神情,贺白帆就无端地觉得憋闷,胸口好像有一只水杯,倒入了滚滚热水,又扣上严丝合缝的盖子,蒸腾的热气只能堆积在杯中。

  外面暴雨如瀑。

  贺白帆迟疑片刻,掏出手机,拨了卢也的号码。

  打通了,但迟迟没有接起,在迅疾的雨声中,那一阵阵“嘟……”的声响显得格外漫长。贺白帆心想,难道卢也没带手机?这么大的雨,他在干什么?

  又想起杨思思的话,他导师很神经的,真的破口大骂诶……

  电话没人接,手机传来忙音。贺白帆对看门老头说:“您有雨伞吗?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有点急事。”

  老头说:“这么大的雨,你还是等一会吧!”

  “真的是急事,您把伞卖给我也行,我给您转钱。”

  “哎呀,我没伞呀,骑车不好打伞的,”老头转身打开立柜,“只有雨衣,你要用就拿去,就是这个雨衣吧有点破了……”

  贺白帆接过雨衣,匆忙道谢。

  他把手机揣进兜,长腿一跨,冲进雨幕。这是他回国以来最大的一场雨,雨点密密麻麻砸到地上,溅起细小的雨沫,形成一片水雾。贺白帆只跑了几步,已经满脸雨水,肩膀也湿透了。

  这雨衣破得有些严重。

  贺白帆决定先去卢也的宿舍,如果他没记错,宿舍离这里应该不是很远。这时,路上已经没有行人,偶尔驶过一辆汽车,溅起高高的水花。

  贺白帆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总之,当他听到手机在响时,鞋子、裤脚、T恤的肩膀和领口,都已湿透。

  而雨还在下。

  “怎么了?”手机那头传来卢也慢吞吞的声音。

  贺白帆抹掉脸上雨水:“你在哪?”

  卢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有事么?”

  “嗯,有事。”

  卢也没应声,他那边静悄悄的,仔细听,似乎有隐约的雨声。贺白帆感到自己的心跳很快,不知是因为跑累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又过几秒,卢也说:“我在曹家湾,你从鲁磨路进来,穿过菜市场,有栋烂尾楼。”

  ***

  武汉有很多名叫X家湾的地方。

  这类地名给人一种面积很大的感觉,“湾”又与水有关,听上去,好像是一片草木丰沃的陆地,临着一片波光荡漾的湖水。这是卢也作为一个北方人最直观的印象。

  然而,实际上,无论是他家卖水果的方家湾,还是距离不远的曹家湾,都跟“草木丰沃”“波光荡漾”没有半毛钱关系。

  破破烂烂的城中村罢了。

  曹家湾和方家湾都在鲁磨路上,相距大概两公里。卢也上大学之前住在家里,有时候他妈和杨叔吵架,他听着实在心烦,就到街上乱晃。他晃到曹家湾,穿过人头攒动的集贸市场,发现一栋三层烂尾楼——不是盖了一半,而是拆了一半。

  墙面喷满暗红色的“拆”字,几根钢筋裸.露在外。

  后来,无处可去的时候,卢也就来这栋烂尾楼坐一会儿。

  夏天蚊子多,卢也来时带了一盘蚊香,天降豪雨,蚊香的味道和潮湿的雨味混杂在一起,莫名有种宁静的感觉。卢也席地而坐,望着蚊香的一点点火光,发呆。

  ——贺白帆摸黑爬上二楼时,看见的就是这幅情形。

  “卢也。”贺白帆惴惴不安地唤他。

  “哦,怎么了?”卢也的声音很平静。

  贺白帆上前一步,烂尾楼没有灯,他只能借着外面一点黯淡的灯光打量卢也,卢也的脸干干净净,头发也整齐,应该没有淋过雨。

  也就是说,他已经在这栋废弃的旧楼里坐了很久。

  “我听杨思思说……你挨骂了。”贺白帆打量着卢也的表情。

  卢也说:“她怎么说的?”

  “你不肯把论文加别人的名字,是吗?”贺白帆问得小心。

  卢也说:“算是吧。”他屈起双腿,额头抵在膝盖上,模样有些丧气。这个姿势使他后颈的脊椎骨又凸出来,跟那晚他撑在水池边呕吐的时候一样。

  有种营养不太好、瘦骨嶙峋的感觉。

  “其实我也不是不同意,”卢也的声音闷闷的,“如果老陶——就是我导师——直接来找我,叫我多带一个名字,我肯定不反对。”

  “为什么?”

  “不为什么,”卢也顿了一下,“但他没问我,可能觉得没必要吧,他给我师兄说了这件事,我师兄不愿意,就去找老陶,然后给老陶说,是我不同意。”

  “……”

  卢也轻叹一声:“就这样了。”

  贺白帆有点接不上话,他只念了四年本科,从没听说过这类事情——学术不端,并且不端得如此理所当然。

  贺白帆说:“你导师好像挺糟糕的。”

  卢也“嗯”了一声。

  “你当时为什么要选他做导师?”

  卢也说:“当时不知道他是这样啊。”

  “那,”贺白帆望着卢也,想了想,“你能换导师吗?”

  这句话说出口,贺白帆立即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因为卢也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不能。其他老师不敢接他的学生。我听说以前有个研究生想换导师,没人接,后来就退学了。”

  退学。难道只能退学?

  卢也似乎猜到贺白帆在想什么,继续说:“但我也不至于退学,明天我去给他道歉,论文加上那个名字,就算了。”

  贺白帆瞠目结舌:“你还要给他道歉?”

  “不然呢?”卢也说,“我直接办退学?没必要,别人能从他手下毕业,我就能。”

  贺白帆忽然有种感觉——他像在听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在他的学校,别说老师公然要求学生学术不端,哪怕只是老师吼学生几句,也绝对不可容忍。如果他是卢也,有这样一个导师,想必入学第一天就收拾东西走人了。

  但卢也说,别人能从他手下毕业,我就能。

  贺白帆一肚子劝慰的话,不知从何说出口。

  “你是想拍我吧?”卢也忽然扬起脸,“今天这个题材还不错,是么?”

  贺白帆一愣:“不是。”

  卢也说:“没事,你拍吧,冒着这么大的雨来一趟,也不容易。”

  贺白帆顿时有种被污蔑的感觉:“我真不是为了拍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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